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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112)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谢贵妃瞧着她眉角璨璨,脸上似是桃蕊初绽,比往日添了那么一分娇艳,不觉心内诧异。几番言语试探,叶蓁蓁只是巧笑嫣然,虽然不曾吐露,却比往日活泼与娇俏许多,像一朵繁花初初绽放,开始吐露芬芳。

做为过来人,谢贵妃难免去猜忌叶蓁蓁的心事。见小姑娘不说,她便不往下追问,过后悄悄遣了心腹去仔细打探。

初时满怀着恻隐之心收留叶蓁蓁,谢贵妃不过念着亡友的旧情,到没有旁的居心。如今想要为自己日后谋求皇太后的高位,保住一世荣华富贵,这小姑娘身后隐藏的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便不由她不仔细留心。

谢贵妃这里费心思量,德妃娘娘午后送了两个儿子出宫,心思也是百转千回。

知子莫若母,德妃娘娘晓得何子岑并未往叶蓁蓁身上留心。她今日以绿萼试探叶蓁蓁,看那小姑娘欢喜的样子,只怕对何子岑到有几分痴心。

过了这个年,何子岑便往十三岁上数,公候王孙之家这个年纪定亲的不在少数。德妃娘娘卧在榻上冥思苦想,是该先与儿子交交底,征得儿子的同意,还是该直接寻个好时机求了仁寿皇帝指婚?

翻来覆去想不明白,到是绮罗隔着帐子轻轻禀报道:“娘娘,青莲宫的娟娘送回了出宫的对牌,还有灼华郡主带给您的礼物。”

想到另一个眉目如秋波墨画般、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姑娘,德妃娘娘又是悠悠一叹。已然见过了多次,陶灼华素日的不卑不亢与叶蓁蓁今日的曲意逢迎相较,她其实更喜欢前者。

一块质朴古拙的老班章是陶灼华送来,德妃娘娘瞧着绮罗将茶撬开,取了一小块洗过再拿沸水泡开,氤氲的热气悄然浮起,思绪更随着渺渺。

☆、第一百五十章 追忆

上元节那日,天依旧飘了些雪花,早上起来便细细碎碎,若飞扬的柳絮。

宫中照例有宴饮,昨日德妃娘娘便已派人传了话,陶灼华对那些笙歌燕舞的场面兴趣缺缺,只是无法推辞,到更想中午与娟娘她们几个小乐一乐。

命菖蒲与忍冬笼起火炕,烹好解腻的大麦茶。陶灼华再请娟娘备些竹荪、鸡枞、猴头之类的野山珍,配上冻豆腐、年糕和几味菜式,准备午间吃热锅子。

她自己则命茯苓寻出叶蓁蓁初五晚上送来的那对花瓶,连同银剪一起都盛在竹篮里,主仆两个提着竹篮去御花园里折新开的迎春。

折过青莲宫前头的荒坡,再走好一段路才是御花园的西墙。两人一路行来,官道上已经清扫得干干净净。点点落雪都堆在两侧的苍松与翠竹之下,顶着树尖上一髻白边,越发显得宁静。

想是都在预备晚间的夜宴,御花园里人影稀少,唯有主仆二人脚上的木屐踏上纤尘不染的积雪,发出清脆的咯吱声,显得愈加动听。

从前陶宛如喜欢种植迎春,她的旧居里搭着几层大理石的台子,参差错落地搁着不下几十盆,心情好的时候便在院子里剪枝,每每春节前后便次第争春。

后头病势渐渐沉重,陶婉如没有精神打理那些迎春,大多送去了陶超然院里。

今次陶府悄悄搬家,陶灼华曾嘱咐老管家将那些迎春也一并运到大阮。如今一直未与老管家见面,也不晓得他是否完成了自己的嘱托。

陶灼华一面想着,一面在御花园里举目四望,显得极是怀恋。

迎春花开得及时,满园娇黄争艳吐蕊,枝干各自崎岖不同,每一株都有自己的风姿。茯苓搁下篮子,从里头取出剪子,依着陶灼华的指点,将那些含苞待放、似绽非绽的迎春剪了十来枝,都堆在小巧的竹篮中。

主仆两个且走且停,赏玩着御花园中的雪景,一时不舍得驻足。

陶灼华立在一株迎春花旁,正指着一根虬枝要茯苓下剪,却听得不远处的松树后传来一声朗笑,转出身披墨绿大氅的何子岱,他足登一双梅青色的靴子,大氅下露出一截水绿四合如意纹的锦衣,整个人显得器宇轩昂。

何子岱大大方方冲陶灼华轻施一礼,说道:“灼华郡主,帮子岱一个忙如何?”

陶灼华退后两步,向何子岱行了个福礼,便扶着一枝盛开的迎春站稳了身子。

已然有那么几次,何子岱似是不经意,却又总是那么巧合地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陶灼华时而从他胶着的目光中读出一份炙热。

纵然前世的恩怨太过遥远,只要一想到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她对他便依然心有怨忿。如今再瞧着何子岱的热情,她唯有避之不迭,只不能当面表现出来,便唤着何子岱的封谓淡然笑道:“齐王殿下太过客气,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何子岱手上也拿着几枝新折的迎春,到似是杂乱无章。他挠着头发笑嘻嘻说道:“郡主唤我子岱便是,又不是朝堂之上,何必那么生份。今日是诚心求你帮忙,只因母妃喜欢迎春花,本待替她折上几枝添些上元节的喜气,奈何不会插瓶。郡主便帮个忙,选个应景的瓶子可好?”

不过举手之劳,陶灼华若是推脱便显得太过突兀,她只好勉为其难地笑道:“既是如此,麻烦王爷屈尊去青莲宫坐坐,灼华替王爷选只花斛便是。”

何子岱目光眉彩中云锦堆叠,眼中的喜悦更是星星点点。他重重点了点头,便随上了陶灼华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九曲竹桥之上,何子岱眼望前头那抹清素的身影,眼中的歉疚虽然一闪而逝,心上的歉疚却永远无法弥补,只能无声叹息。

陶灼华感受到背后那道炙热的目光,她不敢回头,却是如芒在背般难受。她努力将步履保持平稳,想在这一刻暂时忽略前世的恩怨,记忆却已然呼啸着扑面。

她无法忘记那一日的伤痛,也不想与何子岱清算前情。算起来何子岱的确并没有辜负何子岑的相托,而是平安将陶灼华带出了大阮。

他亲自驾车,将陶灼华一直送到大裕皇朝的京师。然后,便是他并不听陶灼华的分辨,也不管她的苦苦哀求,直接将她丢在了瑞安长公主府的门口。

陶灼华将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无言地咬住嘴唇。那里曾经孕育过她与何子岑的结晶,却因着眼前这人魂断香消。便是自己有错,却也罪不及那未曾见过天日的孩子,何子岱手上其实欠着自己大大的一笔债。

何子岱眼望着近在咫尺的青莲宫,追寻着当日的点点滴滴,一片记忆纷乱,也想到了前世那个时候。

他不理会陶灼华的赌咒发誓,并非全然出于不信,而更想出于报复,想看着她与瑞安来个窝里斗。因此,不管她怎样哀求,他虽然心里隐隐觉得不对,依然像扔个包袱一般将她扔在瑞安的视线之内。

何子岱依稀觉得自己可能会后悔,他想回头已然来不及,只是神鬼差使般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命手下人悄然守在瑞安长公主的府门前头。

不过个把时辰,何子岱便听了手下的暗卫禀报,陶灼华浑身是血、气若游丝,被人扔在长公主府的后街,如今已经晕厥了过去。

何子岱心急如焚,晓得自己铸成大错。他匆匆赶到时,只瞧见陶灼华雪白的裙衫上沾满鲜红的血迹,人已经奄奄一息。瞧着那大片的鲜血,何子岱悔不当初,他询了医婆才知道,陶灼华刚刚流产,失去了腹中的胎儿,而且再也不可能有孕。

若世间有后悔药可吃,何子岱一定毫不犹豫。若是能拿自己一条命换回陶灼华腹中的胎儿,他也甘之如饴。

何子岑膝下没有一男半女,刚刚因自己的缘故被虐杀的那个孩子是何子岑唯一的骨肉。他曾满口答应何子岑要护陶灼华的周全,却被仇恨蒙蔽了头脑。

☆、第一百五十一章 羞花

点点细碎的飘雪中,何子岱的思绪漫天飞舞。

今生第一次踏上青莲宫泥金方砖铺地的甬道,看着那些在砖缝里不屈生长的暗黄色苍苔,何子岱只觉得白云苍狗,真正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