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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114)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连着几次想潜入大裕深宫一探究竟,奈何皇宫大内宛如铜墙铁壁,何子岱次次无功无返,终于息了这个心思。

最后一次夜探长公主府,何子岱意外发现了六皇妹何子岚的身影。当年国破家亡时,何子岑晓得这位六皇妹被瑞安免去了公主之尊,重新封了个郡主,吃着固定的俸禄安稳渡日。

长姐至善公主不受瑞安的封赏,甘心成了一位庶民,何子岚是兄弟姊妹里头唯一一个靠着瑞安的庇佑来过日子的人。

何子岱并不恨她,说起来也不能去怪何子岚的骨头不够硬,当年仁寿皇帝对她不曾有过舔犊之情,她又何必替仁寿皇帝与大阮维持体面。只不过何子岱一直以为她好端端留在了大阮旧都,不承想竟在芙蓉洲里发现了她的身影。

几年未见,那时的何子岚似乎更加漂亮,变得令何子岱有些认不出来。她身量高挑,眉心贴着枚梅花佃,一袭极亮眼的紫衣灿若绮霞,行走间窈窕多姿。立在进芙蓉洲的画坊之上,被风吹动身上衣衫,若画中人一般。

何子岱没有想法子与这位六皇妹晤面,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如今已然是两重天地的人,再不复当年的血脉之情。

那之后何子岱重回洋溪湖畔,正逢着陶灼华大病一场。何子岱自己不好出面,只命暗卫寻了医婆来替她治病,病好之后,陶灼华为了打发时间便自己种植药草,还随着医婆学了些皮毛。她吃着自己配的药,时好时坏地过了那些年。

回想着旧事,何子岱心上一片茫然。若是揪不出藏在宫里的内奸,不但何子岑与陶灼华会重受伤害,大阮势必也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本以为凭着自己重生之身,能在今世拨云见雾,谁知依然参不透当年的玄机。他捧着花瓶呆呆而坐,有种挫败的懊恼。

将近午时,天亮了那么半个时辰的晌,有缕缕娇芒从云层里透出来,洒落细碎的阳光。雪花却不甘心就此停歇,依旧在半空中飘舞。一场太阳雪晶晶莹莹,映着青莲宫前头那片冰封的湖水,显得格外出尘。

何子岱坐得腿脚发麻,他掸了掸大氅上的落雪立起身来,本想捧着两瓶迎春回长宁宫去,却瞧着陶灼华的插花有些气势,动了借花献佛之意。

他便假托德妃娘娘之名,将那一尊大气些的送到仁寿皇帝的龙案之上,自己单捧了一瓶小巧些的回长宁宫里,吩咐宫人送去德妃娘娘的寝宫。

自打那日与何子岑叫板,想护陶灼华一生一世,两兄弟间见面便有些尴尬。何子岱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大阮的江山社稷,却在面对何子岑的时候没来由一阵心虚,暗自想着幸好兄长不记得前世他与陶灼华的深情。

上元佳节的宴饮依然是些莺莺燕燕们姹紫嫣红的争春,陶灼华与叶蓁蓁正好坐了对面,两人以目示意,各自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各自收回了视线。

到是谢贵妃一改从前的跋扈,见陶灼华向自己行礼,也冲她微微含笑,道是过年并未见着,还命人送了一对迟来的压岁锞子。

仁寿皇帝兴致不错,席间与谢贵妃和德妃娘娘都相谈甚欢,对着何子岑兄弟几个也慈爱有加。晓得诸位妃嫔都准备了些才艺,仁寿皇帝特意吩咐席间玩了一会儿击鼓传花的游戏。

鼓点时密时缓、时疾时慢,下头的嫔妃们笑语连连,瞧着一只玫瑰在众人手上转来转去。几点鼓声如春雨沙沙,一时戛然而止,一枝凝露一般的红绸玫瑰恰好落在一直未出声的六公主何子岚手中。

何子岚晓得自己从来都是个陪衬,也没准备什么才艺,接了那只玫瑰未及送出,惊讶之余急得慌忙立起,惶惶然向仁寿皇帝望了一眼,便胆怯地低下头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琴音

今夜大约因为是上元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仁寿皇帝心情很是不错,对这位一向不得自己待见的庶出女儿难得露出丝笑意。他慈醇地说道:“子岚不要紧张,你若不善歌舞,诵一首娘子们教授给你的诗也可以。”

大概是久不闻仁寿皇帝对自己这般和风细雨,何子岚一双美目中全是仰慕之情,便是这般父亲对女儿极为平常的一句话,却令她大为感动。

何子岚极少在仁寿皇帝面前露面,逢着例行请安的日子,她也是远远躲在后头,生怕惹得仁寿皇帝动气。今日见仁寿皇帝安心替她解围,更不苛责自己的庸庸无为,她只怕给仁寿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更不想随意颂首诗错失了大好机会。

稳了下心神,何子岚紧紧拽着手里的帕子平息紧张的情绪,再轻移莲步,飘然出席立在大殿前头真紫色毡毯之上,冲仁寿皇帝深深行礼。

今日妃嫔们个个盛妆,满殿的姹紫嫣红里头,除却陶灼华与叶蓁蓁因为身上有孝着了素衣,再便是这位身着秋香绿方胜暗纹的六公主装扮不引人注目。

此刻她略施脂粉的素瓷雪颜宛若一枚暖玉,衬着那暗绿的衣裙,不显得寒碜,到格外清丽无限,平白添了些出尘之气。

有着至善公主珠主在前,满殿妃嫔对这位婢子所出的帝姬尽有不屑,注意力并不放在她的身上,也不关心她是要吟诗还是作对。只有与她一母双生的七皇子何子岕赞赏地瞧着,在心里替她打气。

何子岚理了一下垂落胸前的发丝,小声却又清晰地说道:“父皇,子岚许久不曾瞻仰天颜,今日侥幸有这个机会,便在父皇面前斗胆一回。前日随着娘子们学了几首曲子,已然习得熟练,今夜便奏一曲《春江花月夜》,贺我大阮盛世辉煌、国运昌荣。”

长长一番话说下来,何子岚因为紧张已然微微颤抖。只怕仁寿皇帝不允,她目露迫切,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仁寿皇帝。

德妃娘娘怜悯她幼年坎坷,又难得有这么个出头的机会,便向仁寿皇帝奉茶,暖暖地笑道:“六公主这首曲子选得好,如今眼看着冬去春来,正是万物复苏之机,臣妾到想洗耳恭听。”

仁寿皇帝虽是一代名君,却也愿意听着旁人歌功颂德,听得何子岚话中大有颂扬之意,对这个女儿的厌恶便歇了几分,捋着颌下的胡须善意地打趣她道:“不意宫里竟多了位弹琴的妙手,今夜朕也饱饱耳福。”

何子岚大喜过望,忙命人去取自己的瑶琴。也不必另设琴台,便盘膝坐在大殿之上,素手轻轻一扬,悠扬的旋律响起,正是春江花月夜美妙的前奏。

教坊里早便预备下了舞姬,听着殿里琴声悠扬,一队淡黄丝衣的舞姬便鱼贯而出,如山间轻雾般清灵剔透着飘然起舞,正好合上何子岚的节奏。

何子岚苦心修习,原也有着一点私心,希望能有机会弹给仁寿皇帝听听。今日适逢其会,最初的紧张过后,她苦练的技艺便显现了出来,越往后头越显得如火纯青,弦弦有裂石之音,听得仁寿皇帝暗暗叫好。

一曲奏罢,大殿上半晌无人说话,都沉浸在何子岚美妙的琴音里,便是有些个往日自负琴音超绝的妃子也不觉暗暗称赞,觉得这位六公主是真人不露相。

半晌,方是仁寿皇帝率先啪啪啪拍了三下掌,大笑道:“朕的六公主素日寡言少语,竟然是多才多艺之人,今日这一曲只怕余音三月,绕梁不已。”

君口一开,底下众人自然齐声附合。何子岚的身份摆在这里,便是再技艺超群也成不了任何人的绊脚石,便没有人对她吝啬自己的称赞。

仁寿皇帝更是龙颜大悦,命人取了自己收着的名琴绿绮台,当场赐给何子岚。算起来这是何子岚第一次在仁寿皇帝面前露脸,她又惊又喜,睫毛上挂着一点泪花盈盈欲坠。因是佳节好日,她忍了又忍,才不叫那眼泪坠下。

谢了仁寿皇帝,再款款回到自己的位上,何子岚后背的衣裳其实已然因为紧张漉得湿透了。她依旧坐得笔直,不肯有半分失仪之处,只瞅人不备,冲何子岕露出抹璨璨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