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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119)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陶灼华晓得德妃娘娘不喜欢自己与何子岑碰面,深知来日方长,并不赶着在他们两兄弟未出宫时上凑,而是直待午时才带了些昨日与娟娘制的玫瑰馅子汤圆过去请安。

新煮的汤圆馅大皮薄,透出里头酱紫深红的馅料颜色,在雪白的汤水里浮浮沉沉,瞧着便颇有食欲。

窈窍淑女,君子好逑。陶灼华端淑华美,今日着了件玉脂白绣着浅堇色山茶花的束裙,外头罩着件滚着黑色锋毛的青缎方胜暗纹偏襟坎肩,淡淡衣裙、束束细腰,偏就华彩灼目,有着叶蓁蓁所不能及的容貌与气度。

德妃娘娘只觉得这人便像是花中仙子一般清雅与出尘,平心而论儿子的眼光的确不错,单论这个人到也满意,遗憾地是她缺少背后的助力。

想起儿子方才评价叶家一派人物时那份不愿认输的劲头,德妃娘娘一颗心又在两人之间摇摆,终究拿不准主意如何取舍。

依着何子岑的意思,仁寿皇帝不会坐视叶家那些党羽一枝独秀,大约会采取些手段。到了那时,叶家恐怕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波及。

只是圣心难测,事态会不会朝着两个儿子说的方向发展还是个问题。德妃娘娘思来想去,到似是鱼与熊掌,各有各的好处。

眼见陶灼华乖觉,大约晓得自己对她有几分嫌弃的心意,却又不得不在自己这个协理六宫的主子手下讨生活,也只好委曲求全,德妃娘娘便又觉得颇为歉疚。

她和颜悦色地赐了坐,故意夸赞了那碗汤圆几句,便叫丫头端过来先尝了一个,诚心诚意说道:“吃起来口颊生香,可是娟娘的手艺?”

陶灼华的笑容温柔又绚丽,半垂着臻首答道:“手艺是娟娘的手艺,这玫瑰酱却是灼华亲手酿制。只为去年秋里闲来无事打发时间,便采了些玫瑰花洗净晾干,加了蜂蜜与黄糖腌渍而成。”

算算时日,去年秋季陶灼华尚在从大裕至大阮的途中。究竟什么样的心情,能让这十岁的女孩子拿着腌渍玫瑰酱打发时间?德妃娘娘心间一动,柔声问道:“这玫瑰花是采自你大裕国土之中吧?”

陶灼华莹白的素手淡然将青丝撩到耳后,莞尔微笑道:“正是,途中遇到一处盛产玫瑰的庄园,便央了苏大人盘桓一天,摘了些玫瑰下来。本来只为好玩,可巧在鸿胪寺馆闲了多日,便制成几瓶花酱。”

这些玫瑰本是采自大裕,想她乍然背井离乡,北上途中又怎么会心情愉悦,还不晓得如何凄风苦雨。大约是本是想要留恋家乡的念想,如今为了生存,却不得不拿出来讨好自己。

德妃娘娘也是从小小的顺仪熬成今日高位,见惯了宫中的捧高踩低,想着自己让陶灼华远离自己儿子的想法难免有些苛刻,更对她多了些疼惜,便雍容笑道:“既是得之不易,往后便自己留着这些好东西吧,本宫今日领了你这份心意,以后不必如此。”

陶灼华羞怯怯点头,将自己对德妃娘娘的一片濡沐都藏在心里。

连日里仁寿皇帝命人送来的赏赐颇多,德妃娘娘便要绮罗取了对帝王绿的耳坠、一幅东珠头面,外带六匹蜀地新贡的绵缎赐给陶灼华。

德妃娘娘暖暖笑道:“过了十五,眼瞅着春天便近,你也该添几件春衫。素日里瞧着你不喜新鲜,这几匹蜀锦到也素淡,该能称你的心意。”

陶灼华起身谢了恩,见德妃娘娘一时对自己冷落,一时又百般抚慰,到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十分在意。却在仰头往上看时,也意外发现了德妃娘娘面上的黑点,脸色不由一僵,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德妃娘娘容颜算不得出类拔萃,却生得十分耐看,颇有些慈眉善目,仁寿皇帝为此很是喜欢在她宫中流连。前世里大约便是这个时候,闻说德妃娘娘右颊上生了块指尖盖大小的黑斑,遍寻名医不得,后来多以青纱覆面。

虽不是以色侍君,宫中到底不乏才艺双绝的女子,自然有人瞅准了机会分薄盛宠,打那之后仁寿皇帝虽然对她疼惜,却极少再在长宁宫留宿。

那块黑斑究竟有多大,陶灼华并未亲眼见过,只从何子岑的叙述中听过一二,却是比指尖盖大了许多,让德妃娘娘极为受挫。

何子岑继位之后,也曾替贵为皇太后的德妃娘娘苦苦求医,依然没有结果。

陶灼华却是在重回青州府时,因为一场重病遇到位医婆,从她口中听了位名医的故事。行或不行,只有试过了才知道,她却不敢打什么包票。

见陶灼华瞅着自己脸上露出一片忧心,德妃娘娘到也感念这小姑娘的真心。便慈祥地望着她道:“今早子岱已然说与本宫知晓,若明日还不见好,本宫便传太医来瞧瞧,不过是点子芝麻大小的东西,你也不必在意。”

陶灼华心间存着事,便不想久坐,只呢诺着求取了出宫的对牌,说是要娟娘替自己买些东西。德妃娘娘欣然应允,命锦绫将对牌取给她。

匆匆回到青莲宫里,陶灼华刷刷几笔写了封信,拿火漆封好,请娟娘火速出宫,送到都一处那掌柜手里,要他务必依自己的吩咐行事,这便去青州府寻人。

☆、第一百六十章 药圃

上元佳节已过,气候回暖复苏。

远眺碧空万里时,除却白云朵朵,已然有早归的大雁排成人字。陶灼华养在殿内的几盆迎春渐渐开败,她便拿着银剪修去旺枝,命茯苓搬去外头阶下。

一方面暗自祈祷德妃娘娘吉人天相,一方面又将希望寄托在那位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名医身上,陶灼华心里有些忐忑。

闲来无事拜拜菩萨,祈求自己与何子岑这一世的平安顺遂,陶灼华读着苏梓琴托人送来的书信,又悄然将眼光放在已然消停了几日的忍冬身上。

忍冬是正月初五那日,仁寿皇帝大宴群臣时悄悄出了一趟青莲宫,前后约莫一个时辰左右才回来。当时面上沾沾带喜,显然已经完成了瑞安吩咐的事情。

陶灼华明面上对她不闻不问,其实暗自命菖蒲留意她的一行一动。菖蒲当时随着她进了御花园,不料兜兜转转间失却了忍冬的踪迹,不晓得她钻去哪里。

菖蒲有些懊恼,只得独自先回青莲宫来。不承想却发现忍冬回来时,换下的绣鞋上有新鲜沾湿的黄土。

宫里这般的土质本不多见,兴许能查到忍冬的去处。菖蒲如获至宝,还趁着忍冬不注意,悄悄取了一点呈到陶灼华前头。

那时节宫里白雪轻覆,砖路甬道扫得十分干净,御花园里又是花团锦簇,这种黄色的泥巴的确极其少见。

陶灼华领着茯苓假做摘花,在御花园转了多次,才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片百日红花圃。那花圃以篱笆圈起,里头铺着青色碎石的小道,稀稀拉拉种着些百日红,还有一片药圃,药圃里赫然便有这种赭黄色的泥土。

生怕打草惊蛇,陶灼华当时并未对那片花圃多加注目,几次进御花园中,不过捡着花枝烂漫的地方游玩,极少在那处百日红旁边驻足。

如今觉得离着初五已然过去了十来天,大约那边的人早便懈怠,陶灼华才命茯苓取了只粗陶花盆捧在手里,随着自己一同来到花圃旁边。

零零落落的百日红将开未开,几点淡粉朱紫的花骨朵儿稀稀疏疏,早春的气息好似还未吹向这片花圃,处处透着飘零的寥落。

那片小小的药田里,一位身着藏青布衫的老嬷嬷微微佝偻着脊背,头上包着块同色的抹额,似是在拿着锄头除草。

前世今生,不记得曾见过这样一位嬷嬷。若说她便是瑞安深埋宫中的眼线,也委实有些说不通。陶灼华沉默了片刻,方才示意茯苓上去喊人。

茯苓便隔着一道篱笆墙往里头大声唤了句“嬷嬷”,那位老宫人抬起头来,以手揉着有些酸涩的脊背往外瞧去,便看到陶灼华主仆立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