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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128)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总归是个苦命人,她既有这样的心思,那便由得她吧。”听着刘才人诞下的小生命,陶灼华便无端想起自己不曾见过天日的孩儿,心里添了些酸楚,低低地说道:“我吃过中饭便去宅子里瞧瞧她,顺便吃一粒喜蛋添些喜气。”

老管家迟疑了片刻,向陶灼华欠身道:“老奴多嘴一句,不晓得这位夫人是什么来头?她那个孩子的父亲又是什么人?”

单看着身负保护职责的青龙与朱雀,老管家便无端倒吸一口凉气。他随着陶超然走南闯北见得太多,那两个人分明身带煞气,显见得不是一般人。陶家如今在大阮还未站稳脚跟,老管家委实不愿再生是非。

陶灼华笼着滑落在额前的发丝踟蹰了片刻,方歉然答道:“老管家,对不住,不是灼华信不过你,实在是兹事体大,我如今不敢透漏她的身份。总要等到舅舅回来,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才能好生商量商量往后的路怎么走。”

能叫陶灼华这般慎重,老管家便聪明地不再问,先叫身边的小厮下去催菜,又将陶府里头大小事务絮絮叨叨说了起来。除却陶超然一家依旧杳无音信,旁的到都是些好消息,也让陶灼华安心。

不多时,伙计摆上菜肴,除去娟娘方才点的几味,还多了些陶灼华素日爱吃的陶府私房菜,瞧得陶灼华眉眼璨璨,露出星芒一般的色彩。

茯苓更是深深吸了口气,扁着嘴叹道:“管家伯伯,宫里处处是四角合围的天空,一点也没有意思。瞧着这些饭菜,茯苓实在有些想家了。”

一团孩子气的话虽是逗趣,老管家到听出了些酸楚的成份,生怕陶灼华伤情,他便招呼着大家用膳,复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继续说与陶灼华听。

当日听从了陶灼华的建议,陶家将资产全部转移,这家素食肆便是陶家在大阮的产业之一,门口那一对大大的中国结,便是与陶灼华约定的印迹。

当日陶灼华前脚离了青州府,知府大人后脚便遣了人寻老管家偷偷见面,命他速速联系陶超然一家不能回来。知府大人语焉不详,却也字里话外透出长公主府要对陶家不利。

老管家深深庆幸陶家已然未雨绸缪,除却那所宅子搬不走,其余的东西已然倒腾一空,他领着大家陆续往大阮撤退,早早完成了金蝉脱壳。

指着几家银楼、店铺,几处离着京师不远的庄子,还有一座荒山,老管家悄悄将陶家在大阮置下的产业说与陶灼华听,又将购置的房产地契拿与她看。

总算瞧着陶家的产业没有白白落入贼人之手,一想到悄悄装在箱笼里带来的《富春山居图》,陶灼华唇角便弯起潋滟的笑意,她盛赞道:“老管家,陶家今次多亏您保全,咱们总算保住了舅舅的产业。”

老管家嘿嘿笑道:“老奴一家几代人,全是守护着陶家,早将陶家看做自己的命根一般,哪里敢居功。若说保全陶家,老奴汗颜,今次全是听命于小姐行事。若不是小姐提早谋划,咱们占了先机,也不能那么顺利离开青州府。”

情知陶超然一家如今还在西洋漂泊,陶家的产业全靠老管家支撑,陶灼华冲他深深一拜,客气道:“您言重了,舅父不在家中,一切事务还要承您多多照应。”

随同老管家在这东风醉里安身的,还有另外几个陶府的管事,待陶灼华用过午膳,众人便悄悄过来见礼。娟娘与茯苓守在旁边,一时喜不自胜。

从前只以为大阮无亲无故,后头见陶灼华与都一处的掌柜联络,再到了如今,陶家的旧人几乎都到了这里,总算里外能有个照应。

乍见了亲人,茯苓是欢喜多于伤感,早同几个相熟的婆子说得不亦乐乎。娟娘却是回首初到宫中的不堪,在里间与老管家絮絮叨叨,几度落下泪来。

老管家听着陶灼华三个初时被晾了冷板凳,后头又有谢贵妃百般刁难,陶灼华为护娟娘不惜闯御书房,一件一件都是惊心动魄,不由又抬起衣袖试了试眼泪。

往事不必再提,往前头看该是一片灿烂的春景。

老管家故意岔开话题道:“表小姐要的那些迎春花,老奴已然派人尽数运了来,如今都搁在新置下的宅院里,命人好生打理着。再过着一两个月,新宅子修缮完毕,表小姐在宫外也算安下了家。若再得着老爷的好消息,全家在这里团聚也指日可待了。”

一席话说得让人感动,陶灼华连带娟娘都掉了几滴眼泪。

如今陶灼华有了出宫的对牌,往后大家见面又方便许多,记挂着还要去瞧一眼刘才人,到是陶灼华叫人打水进来净面,又催着娟娘与茯苓离开东风醉。

☆、第一百七十二章 龙裔

陶灼华一行人离了东风醉,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黑漆平顶马车径直进了刘才人独居的宅院,在垂花门前下了车,往她的卧房行去。

刘才人本是安静地躺在榻上瞧着身畔婴儿的睡颜发呆,听得有人禀报陶灼华进了门,一双美眸霎时灵动起来,忙着披衣坐起。

生产时有些大出血的症候,刘才人身子还未复原,力气实在不济。小丫头忙在她背后倚了厚厚的葛黄色焦布大迎枕,这才勉强靠在了床头。

望一眼外头早春扶疏有致的柳枝,再瞧一眼身畔个小小的襁褓里憨然的睡颜,一切是如此安详。从前倍受瑞安煎熬的苦日子已然过去,恍若过眼云烟。唯有一想起龙榻上病骨支离的景泰帝,又让刘才人无限心酸。

陶灼华进门时,瞧见的便是刘才人这幅慈爱温情里又透着些许酸楚的模样,再瞧她身畔还多了个包在百子闹春红绫锦被里头的小毛头,因是还未出满月,阖着眼睛睡得正浓。

刘才人微微欠身,想在炕上给陶灼华行礼。陶灼华慌忙扶住了她,轻声说道:“不敢当,您还在月子里,如何能行礼,快躺下说话吧。”

“不妨事,整日除了躺着便是躺着,也该坐起来松乏松乏”,刘才人细声细气,难掩初为人母的喜悦,更难掩心间乱世沧桑的无助。

陶灼华弯下腰来,有些欣喜地打量着鲜活的小生命,不觉露出些宠溺的成份。

这个孩子的生命来之不易。为着送刘才人出宫,景泰帝与刘才人不惜上演一出苦肉计,许三冒着生命危险联络青龙与朱雀,郑贵妃又替假死的刘才人隐瞒。

这么多人的努力,终于迎来这小生命的诞生。幼小的婴儿身上几乎寄托着景泰帝与刘才人全部的希望,漫说刘才人百感交集,便是陶灼华也不由得热泪涌动。她拉着刘才人的手道:“如今有了儿子傍身,您终于苦尽甘来了。”

刘才人握住陶灼华的手不舍得松开,一双美眸中全是感激之情:“郡主,多谢您对我们母子处处照应,才有如今这么个安身立命的所在。若不是您出手相助,这个孩子能否生下来还不一定。”

大约是因为前段时间心情不佳,刘才人虽在月子里,身形却依旧清瘦无限。她尖尖的下巴如锥子一般,苍白到透明的小脸仅有巴掌大小,与从前宫中的娇婉多姿判若两人。

陶灼华进来时便问过替她接生的婆子,说她当日有大出血的征兆,幸而医治得当才救得一命。素日孱弱,如今在月子里更需要好生将养,似她这般情绪大起大落实在是大忌,也不利于身子恢复。

陶灼华便对刘才人说道:“我来时曾听老管家说起,您坚持要自己喂养这个孩子。都说为母则刚,便是为孩子着想,您也该好生调养。不该想的先不要去想,我已然吩咐了下去,每天给您熬些鲫鱼汤之类的东西滋补。”

刘才人目露感激,在榻上冲着陶灼华欠身福了一福:“郡主劝慰得很是,从此往后我只悉心抚养这个孩子,若他往后能够成器,我必定要他报答您的大恩。”

从炕桌的小匣里取出六枚染成红色的喜蛋,刘才人小心地捧到陶灼华手上:“这是今日刚刚煮的,我总琢磨着你会过来看看,今日清早便拿红颜料上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