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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140)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何子岕本是男儿,不过受些皮肉之苦,何子岚纤纤弱质,当年确因此大病了一场。碍着仁寿皇帝并未发话,德妃娘娘虽然心里疼惜,也不过私底下命人请了太医院的御医,反被谢贵妃讥笑多管闲事。

现如今,仁寿皇帝竟是旧事重提,显然晓得自己当年对那一对姐弟施过援手。

君意难测,德妃娘娘有些惶恐地笑道:“几年前的琐事,陛下当真明查秋毫。”

仁寿皇帝笑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朕若连后宫里发生的事情都理不清,还谈什么叫我大阮海晏河清。今日也是闲聊,与你说几句心里话。你素昔以德服众,从不爱搬弄事非,朕很喜欢你这个性子。”

用罢早膳,仁寿皇帝还要去御书房里处理些政务,便拍一拍德妃娘娘的肩膀笑着离去。德妃倚着大迎枕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又将两人方才的对话琢磨了半晌。

自打上元佳节的宫宴上何子岚惊鸿一现,得了仁寿皇帝的赏赐,阖宫里本以为那首《春江花月夜》会成为她得到仁寿皇帝关爱的契机,未承想帝王恩深,也只在一念之间,何子岚打那之后又再次沉寂。

难不成仁寿皇帝这话是要自己照拂何子岚一二?她一个堂堂的公主,只要仁寿皇帝有一点儿看顾,底下人又如何敢轻贱糟蹋?德妃娘娘百思不得其解,却果真遵循了仁寿皇帝的意思,打那之后隔三差五命人给长安宫的何子岚送些东西。

陶灼华祭奠花神的事情就这么揭过,仁寿皇帝并未再提,却一连晾了长春宫多日,谢贵妃自然晓得被人摆了一局,又失了君心。

若李嬷嬷不将那懿旨两字说出,她大可推脱到老仆昏庸上头,将李嬷嬷推出来顶缸。偏偏李嬷嬷守着青莲宫的人认下,陶灼华又逼得自己无法回脖,做实了这口传懿旨的真实,到当真骑虎难下。

细思起来,陶灼华当日到有些成竹在胸的沉稳,谢贵妃深切怀疑那花囊本就是有意为之,专门叫自己难堪。能将烧纸钱与埋花囊都看混,谢贵妃可不信有那么目拙之人。几番抽丝剥茧,谢贵妃认定陶灼华一个小丫头没有如此手段,到极有可能是德妃娘娘在背后出谋划策,阴了自己一把。

夜深人静时,谢贵妃屏退了众人,只留了李嬷嬷说话,要询问她早些时的消息究竟从何而来,里头究竟有没有蹊跷。

空穴来风本就不值得推敲,李嬷嬷仔细回想,不过是底下人前来禀报,有几个守夜的婆子瞧着青莲宫后殿里灯火通明,又遥遥闻得有哭声,疑心是陶灼华私祭什么人。她因为从谢贵妃这里晓得陶灼华生母的忌辰,便带着先入为主的印象,将这件事认做板上钉钉。

这么一看,到好似这些传话的人也有蹊跷,只为着引自己上钩。只是时过境迁,再想要寻出从前的当事人却也难如登天。李嬷嬷晓得自己受人算计,当下老脸一红,讪讪跪了下去。

谢贵妃气不打一处来,一张脸沉得能拧出水来。若不是碍着李嬷嬷曾是自己的乳母,早便要拿耳刮子扇人。

她冲李嬷嬷低声斥责道:“你是我身边的老人,难道不晓得假传懿旨是个什么罪过,当日弄不清事实真伪,就敢大张旗鼓将她带入长春宫来?如今陛下是个什么态度,你也瞧得一清二楚。无声无息的,咱们平白又输了一局。”

李嬷嬷本就发黑的老脸涨得茄子一般,跪在阶下不断磕头,惶惶说道:“娘娘说的是,原是老奴疏忽。只是老奴疑心这丫头没那么高的道行,能说动宫人给她帮忙。老奴私心揣度,这里头少了不长宁宫那位主儿在背后谋划。”

这几句话到与谢贵妃的想法不谋而合,谢贵妃绮丽的杏仁美目中带着些狰狞,恨恨说道:“贼心不死,不是她又会是谁?如今唯有何子岩能与他儿子,不将本宫斗倒,她儿子又如何能一帆风顺。”

☆、第一百八十八章 隔墙

李嬷嬷本是一肚子坏水,瞧着谢贵妃面色不虞,生怕将一把火烧到自己头上,此刻眼珠滴溜溜一转,便想到了办法给自己开脱。

她以膝当脚,往前行了几步,悄悄附在谢贵妃耳边说道:“依奴婢之见,长宁宫那位若要联合青莲宫的丫头与咱们斗,娘娘便顺势撮合他们成就百年好合,叫她们自己先生了罅隙。”

谢贵妃心念电转,已然晓得了李嬷嬷的意思。

以陶灼华的身份,若将她与何子岑相配,只会成为何子岑夺嫡路上的绊脚石,却做不了他的助力。往后权衡利弊,德妃大约便再难与她联手。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拿着这桩事做幌子,先叫她们来个窝里斗,谢贵妃才好浑水摸鱼。

“百年之好,你想得到容易,陛下如今将个何子岑瞧成眼珠子一般,他的婚事哪里是本宫与德妃能够左右?指不定陛下心里早便瞧好了什么人。”谢贵妃气哼哼地摇着手上的檀香纱扇,浑然未曾留意身后七幅芙蓉花开的屏风后头,鹅黄色的纱幔似是无风抚动了一下。

李嬷嬷又往前凑了一凑,媚涎地说道:“娘娘莫长他人志气,总是事在人为。咱们纵然左右不了陛下的心意,偶尔添枝加叶还是可以。”

谢贵妃听得心动,想着李嬷嬷这出计策到能将功折罪,心里烦躁之意稍缓,却不愿此时给李嬷嬷好脸色。

她不耐地将纱扇往炕桌上一扣,吩咐宫人进来再添个冰盆,又向李嬷嬷胡乱挥手道:“话岂是你说的那般容易?如今是多事之秋,本宫力求谨慎,你到自乱了阵角。往后莫听风就是雨,回去好生反省反省。”

李嬷嬷晓得谢贵妃这是听进了自己的话,懒得计较自己当日的莽撞,要一个人好生琢磨琢磨。自己已然逃过一劫,就赶紧溜出升天。她慌忙叩了头,再爬起身来退出殿外,又将德妃娘娘与陶灼华念叨了几遍。

陶灼华已然换了寝衣躺下,忽然大大打了两个喷嚏,便将身侧的帕子拿了过来。菖蒲在碧纱橱外听到,忙掌了灯过来问道:“大小姐是着凉了不成?奴婢给您熬一碗姜汤,再替您添床夹纱被过来?”

“不必”,陶灼华拿过炕桌温着的金银花茶漱了漱口,抿嘴笑道:“身上到是不冷,我估摸着不是着凉,到像是有人在背后念叨咱们的缘故。你说会不会有人吃了暗亏,依然不想着消消停?”

难得见陶灼华这等促狭的样子,说得菖蒲也撑不住,主仆二人各自扑哧一笑,菖蒲便服侍着陶灼华重新躺下,自己也将灯熄去。

直待谢贵妃的寝宫里熄了灯,从窗外透入的月色朦胧,那幅鹅黄的帷幔才好似又动了几下。谢贵妃睡梦里依旧有衣裙的窸窣,又好似不过是夜风抚动了承尘,她慵懒地吩咐宫人关窗,自己翻了个身再沉沉睡去。

叶蓁蓁揉着有些发酸的膝盖,踉踉跄跄从谢贵妃寝宫里出来,趁黑摸进了自己房里,连灯不许人点,就那么合衣一头栽在自己炕上。

方才她只是去向谢贵妃晨昏定省,不提防主仆两人在房里密谋。一时好奇心起,叶蓁蓁才躲进了屏风后头的帷幔里头,待听着李嬷嬷压低了声音说出的计谋,便好似一道晴天霹雳,惊得叶蓁蓁瞠目结舌。

谢贵妃虽未明着答应,依叶蓁蓁这些日子对她的了解,却已是起了活络心思。本就对陶灼华恨之入骨,又怨何子岑对她情愫暗生,如今竟连谢贵妃也想要成全这对年轻人,让自己错系的芳心要如何是好?

生怕弄出动静,叶蓁蓁将自己的帕子死死咬在口中,却能感觉到温热的泪水汩汩流下,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瞬间便将榻上的樱草色决明子长枕打湿了一片。

外头本是丫头绘绮值夜,听得叶蓁蓁翻来覆去不得安眠,便掌着灯过来问道:“姑娘是哪里不舒坦?要不要吃杯热茶?”

叶蓁蓁无暇说话,只从帐子间伸出一支青葱玉手,胡乱冲她摇了摇,示意她莫要打搅自己。绘绮瞅着叶蓁蓁与素日不同,一夜不敢阖眼,只听得她卧在榻上时而长吁短叹,时而又寂然无声,好不容易盼到五更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