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灼华年(161)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一瞬之间,陶灼华心间有了更为大胆的猜测,她甚至不敢相像仁寿皇帝关闭坤宁宫是真得为着缅怀先皇后,还是缅怀那个他一直未曾忘却,却不得不在人前假装忘却的佳人。重门深锁,那里头大约有埋葬了多年的秘密,也许又会为陶灼华带来新的契机。对何子岚的相邀,陶灼华一时充满了向往。

随在何子岚身后,陶灼华两世里第一次步入了坤宁宫的大门。

果然,许馨直接略去了坤宁宫的正殿,而是领着陶灼华熟门熟路到了许馨曾经住过的唤做馨馥宫的偏殿。两人缓缓推开了馨馥宫的大门,面对一室的琳琅满目,陶灼华对眼前的一切大吃一惊。

淑房专宠,犹不为过。单看这馨馥宫的陈设,陶灼华便晓得外头对于仁寿皇帝和许馨的传言全是一派以讹传讹。

许馨殿内布置典雅高贵,许多古玩摆设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根本不似个春风一度便被遗忘,只能靠着先皇后庇护才能生存的宫婢。

何子岚瞅着陶灼华一幅讶异的模样、轻轻牵着她的衣袖道:“灼华姐姐,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为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亦对我的父皇和我的母亲有了新的认识。”

许馨是死后才由先皇后替她求得封号,又是极尽地微,并且因为母族获罪累及何子岚姐弟,在宫中地位很是尴尬。何子岚姐弟人前人后只是以母亲尊称,并不能唤一声母妃,陶灼华细细听去,却见何子岚言语间并没有凄楚之感,晓得她对仁寿皇帝也没有半分责怪之意。

何子岚小心翼翼地挽起飞云覆彩的郁金色芍药花床幔,勾在凤首青玉的瑞云纹钩子上,这才自榻上浅金色芍药花枕的一侧捧出个嵌翡翠花梨木腊梅花纹木匣,打开来递到陶灼华的前头。

陶灼华低头看时,里头是清一色的淡金色浣花笺,有的录着一首小令,有的又是一阕长诗。那字迹柔婉细腻,是一手极为工整的梨花小楷。

许馨身为昔年许大学士的嫡亲孙女儿,入宫为奴时虽然才刚稚龄,却已是琴棋诗画皆通,一手梨花小楷曾得名师指点,颇有大师风范。想是后头又勤加苦练,耕笔不辍,寻常写下的东西也很具功力。

只怕何子岚见怪,陶灼华的目光只在那些纸笺上轻轻一扫,便挪开了眼。何子岚却是指着那一沓信笺,深情地说道:“这全是我母亲写给我父皇的东西,我父皇一直将它们保存在这里,他们两个根本不是外头传说的那样。”

大约这才是真正支撑着何子岚在宫中虽不受人待见,却一直身有傲骨的原因。陶灼华对自己今夜的发现惊得瞠目结舌,低低问何子岚道:“这么大的秘密,何以独独说与我知晓?”

☆、第二百一十六章 情深

何子岚轻轻一叹,映着书案上花卉六角长须流苏小宫灯的灯影,显得身影有些凄清。她轻轻说道:“今日我也说过了,除却小环,我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有,多希望有人能与我分享我父皇与我母亲的深情,又不敢轻易吐露。”

“莫非七皇子也不晓得么?”一边是何子岚的信任,一边却又是陶灼华的私心。隐约觉得这好似关乎她一直想要寻找的迷题,还是咬咬牙认真问了出来。

“是的,我连他也不敢告诉。因为他身边有着不安份的人,我却只能远远看着,一点法子也使不出来。”一点哀伤在何子岚脸上晕开,渐渐蔓延到她的眼眸深处。灯下的她乌发如瀑,剔透的雪颜上竟带了丝沧桑之感。

一段仁寿皇帝尘封的记忆里,埋葬着许馨短暂的幸福。

坤宁宫里遇见容颜倾世的许馨,并不是仁寿皇帝与她的初见。许大学士犯事之前,还是太子的仁寿皇帝便曾随着先帝去参加过许大学士的寿筵。

当时那个头戴璎珞、衣饰华美矜贵的小女娃儿姿容俏丽,犹如观音菩萨身边的玉女一般,美得叫人不舍得挪开眼睛。她偎在她母亲的身边,曾笑靥如花地向仁寿皇帝行礼,软糯地唤过一声太子哥哥。

许大学士的嫡孙奉了祖命领着仁寿皇帝在许家后花园徜徉时,这个美若仙童的小女娃儿也曾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在迈过一道浅浅的沟壑时,仁寿皇帝怕她摔倒,还曾经紧紧牵住了她的手。

若没有往后的科考舞弊案现世,依着先帝对许大学士的倚重,大约再过得几年,太子东宫便会毫无意外多出一位雪貌容光的倾世皇妃。

只是世上有太多如果,一眨眼间许家大厦倾覆,仁寿皇帝爱莫能助。

都以为许大学士是受人诬陷,仁寿皇帝也不止一次有过这种幻想。他无数次翻过卷宗,追查当年的真相,却不得不承认,一生刚正的许大学士偏就在那次泥足深陷,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桩桩件件都是铁证,天网恢恢间,讲究的是因果循环。他纵然位高权重却救不得一个才刚总角的小丫头,只能眼看着她因家族的获罪而罚没为奴。

许馨入宫为奴,他便远远照看,有些个年少的思绪未曾湮没在那声遥远的“太子哥哥“里,而是伴随着她入了坤宁宫为婢而变得鲜活起来。

先皇后爱屋及乌,对他们选择了成全,只怕堵不住悠悠众口,才依旧叫许馨顶着宫婢的身份,照常住在坤宁宫中。

去年的这个时候,仁寿皇帝在坤宁宫中与何子岚有过一次长谈,将他与许馨的过往,还有轰动一时的那桩旧案都呈现在何子岚的面前。

仁寿皇帝爱这一双姐弟之心,不比喜欢至善公主之心稍减半分。奈何她们头上顶着罪臣后裔的身份,却又容不得仁寿皇帝亲近。

“灼华姐姐,我从前不知晓父皇的深情,也从未对他怨恨过一分一毫。如今晓得了他的深情,心中更是只有无限的感激。您能否大胆猜一猜,为何七弟到如今还这样不尴不尬住在宫里?”何子岚扬起一双美目,有些殷切地望着陶灼华,似是迫切想与她引起共鸣。

帝王的宠爱是把双刃剑,只把在宫中毫无背景的何子岚姐弟承受不起,仁寿皇帝才只能选择漠视。陶灼华用心揣度,何子岕不被封王自然有不被封王的好处。

前世里何子岩、何子岱这些不曾做上太子之位的皇子们都各自就藩,早早便离开了京城的领地,等同失却了仁寿皇帝的庇佑。而何子岕无官一身轻,却可以一直留在仁寿皇帝视线之内,这是做为父亲的能给予儿子的最好保护。

照何子岚的说法,这种刻意的忽视未尝不是另一种疼惜他的方法。再往深里去想,仁寿皇帝或许晓得许家另有后人,不愿自己的亲生儿子淌这个浑水,才宁愿叫他一辈子留在宫内,也不必接触外头世界的血雨腥风。

陶灼华轻咬着嘴唇,不晓得该不该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只能冲着何子岚歉意地笑笑,含糊其辞道:“我不敢揣摩君心,不过却想着陛下爱子情切,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何子岚微阖着双目,轻轻点了点头:“父皇用心良苦,就不晓得七弟能领悟多少。我虽偶尔点拨几句,却总怕旁人在他耳边乱嚼舌根,一颗心总是惴惴。”

话说到这里,陶灼华总算听出几分言下之意。何子岚必定是对高嬷嬷有着戒心,又没有能力将她逐出何子岕的长平宫外,才想寻求陶灼华这个同盟,大约想求她在德妃娘娘耳边吹一吹风。

难不成今世已然完全偏离了前世的轨迹,何子岚姐弟并不是幕后指使高嬷嬷的那个人?亦或者许家另有后人活在世上,因为不甘心当年的科考舞弊案才一再出来作祟?

陶灼华深恨自己对前世知之甚少,如今虽然晓得了皮毛,却依旧举步维艰。始终让她猜不透的便是这姐弟二人的结局相去甚远,中间依旧裹着层迷雾。

求德妃娘娘出手到不是不行,却须选在合适的时候。

陶灼华已然打探得高嬷嬷是走了谢贵妃宫里李嬷嬷的门路,才能一次一次放弃荣养而留在宫里,若德妃娘娘公然出手,只怕又会与谢贵妃结上一重冤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