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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199)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虎你无有犬子,以阿里木的快意恩仇,这名为阿西的少年大约也不失豪气万千。陶灼华顺着陶春晚的话语婉转接道:“若有机会,表姐也替我引见引见。”

两姐妹絮絮叨叨,说话时断时续,都不晓得何时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陶雨浓早早起身前来相约,茯苓笑着上前见礼道:“表少爷稍待,姑娘们起得迟了些,如今正在梳妆。”

陶雨浓也不进房,便立在西跨院的金银花下等候。彼时绿叶含碧,丝络才刚长成,藤蔓搭在青砖灰瓦的厢房上,好似淡淡的泼墨山水。

银红的芙蓉簟云纱湘妃竹帘一挑,袅袅婷婷的两个人并肩走出,身畔还簇拥着青衣碧裙的几个丫头,陶雨浓眼前蓦然便是一亮。

陶春晚着了件月白的云锦暗纹小衫,下系蓝色翠云镶边银丝对襟襦裙,腰间系着粉缎腰带,上头垂落两根长长的蓝色闪金丝绦,温秀慧黠的气息扑面而来。

陶灼华早便出了孝,今日身着浅桃红绣着月白折枝海棠的右衽襦衣,又挑了一件金银二色穿枝兰花的蜜合色束裙,胸前结了枚金银两色绡纱的蝴蝶结,长长的丝带扶摇而下,格外飘逸而超脱。

☆、第二百六十七章 约见

美人绢绢如画,异常的熟悉里头却杂了丝两年未见的陌生。

望着亭亭玉立的陶灼华,陶雨浓一时觉得喉头发梗,他想说些什么,却又害怕言不由衷。只得将情绪深深收敛,冲两人浅浅一揖,含笑说道:“我才从厨房过来,瞧着水果豆腐捞已经做好。咱们快些给母亲请安,便一同去用早饭。”

瞧着两姐妹脂粉掩盖不住,眼下依旧有淡淡的乌青,陶雨浓便晓得她们根本没有听进自己昨晚的规劝,必定秉烛夜谈到了很晚。

从前的年少一去不再复返,纵然是骨肉至亲,却也有了男女之嫌。陶雨浓将步子放慢,默默走在了两人身后,只温情无限地望着前头碧蓝与淡红的身影。

黄氏人逢喜事精神爽,换了件七成新的青柠色方胜纹杭绸帔子,发上簪着累丝攒珠的绿松掩鬓,特意涂了抹清透的浅红胭脂,显得比实际年龄小了许多。

男儿风流、女儿娇美,黄氏瞧着联袂而来的三人,颇有些吾家儿女初长成的自豪感。她慈爱地招了三个孩子身边来坐,又亲自执起银勺替姐弟三个添饭,只那么安静地望上他们一眼,便是什么都不做,都觉得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时光宛若又回到从前,姐弟三个一同去后园折花、一同在书斋温书、一同在山坡上放纸鸢,又一同在月下散步,听陶春晚叽叽喳喳讲着西洋盛景儿。

陶雨浓多是倾听,只偶尔替姐姐补上两句。再提到阿西时,陶雨浓眼中也有些莹亮的火花,显见得关系极好。

倏忽三两日,黄氏生怕陶灼华在宫中受苦,变着法子替她改善伙食。

每天都要老管家亲自领着人去买新鲜的时蔬,再赶去鱼市街采买刚捕上来的鲜鱼,早早便拿紫砂锅以小火将羹汤煲上,一日三餐费尽心思。

陶灼华舍不得浪费一丝与舅母她们相处的时刻,每日随同陶春晚晨昏定省,围在暖炕上说话,俨然又回到了青州府的时光。

短短三日,弹指一瞬间,不知不觉便到了陶灼华回宫的时刻。心间纵有万般无奈,陶灼华也只得打起精神,与黄氏一家人告别。

黄氏心里万般不舍,生怕孩子们伤感,反而立在垂花门前催着陶灼华上车。她转而劝着一双儿女道:“如今咱们都在大阮,见面自然方便。待过些时日,灼华想法子再求求德妃娘娘,时常回来看看。”

走了一趟西洋,陶家视野更加开阔。想将生意做大做广,最好的法子便是与朝廷搭上关系,陶超然曾将这层利害说与黄氏,黄氏于政务不通,说起经商到是头脑精明,便打起皇商的主意。她想着陶家早晚会与大阮皇室搭上关系,对德妃娘娘能对陶灼华青眼有加到有几分笃定。

陶灼华含笑应允,拜别了黄氏和表姐弟二人,带着娟娘与茯苓坐了上马车,直待垂花门前那几道熟悉的身影再也不见,眼泪才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一行接着一行,漉湿了身上银红的纱衫。

前后两年藏在河灯里的鹅黄信笺如烧红的烙铁,烙得何子岑夜不能眠。

几次徘徊在陶府之外,何子岑瞅着陶府后院里飞舞的纸鸢,相像着她们表姐弟的重逢,虽是心结依旧打不开,却由衷替陶灼华高兴。

有了赵五儿这根越来越乖、又越来越精明的眼线,何子岑如今对陶灼华的行踪了若指掌。晓得陶灼华于酉正一刻回宫,他一颗悸动的心便按捺不住。

如今清风与明月已然与阿里木的人搭上了线,何子岑便想拿这个借口见陶灼华一面。他第二日午后入宫,今生今世第一次光明正大出现在青莲宫外。

命赵五儿前去传讯,请陶灼华在九曲竹桥之旁一见。他便撩起衣襟坐在从前时常落座的大青石上,半是期待半是忐忑地等着陶灼华出来。

陶灼华正在亭间煮茶,瞧着娟娘领两个丫头做着针线。听得和子的禀报,她有些慌乱地抬起头来,手上握着的茶盏险些泼翻在地下。

和子恭谨地垂着头,清清楚楚回道:“赵王殿下身边的五儿公公过来传话,说是赵王殿下有些话想要请教郡主。只为着不方便进到青莲宫中,如今便在湖畔一侧的九曲竹桥,问您可曾留意一块平整的大青石?殿下便坐在那里等候。”

“自抛南岳三生石,长傍西山数片云”,那年那月,两人时常坐在那块青石上诵读佳句,何子岑曾笑言那块青石到似是三生石旧相知,留了几多缱绻的追忆。

一点甜蜜的回忆里头却是满腹的酸涩,今世两人的第一次单独见面却是在当年何子岑戏称的三生石畔,不晓得是巧合还是刻意。陶灼华冲和子点头应道:“告诉五儿公公,我晓得那处地方。容殿下稍待,我换身衣裳便来。”

搭着茯苓的手走回寝宫,陶灼华竟有些魂不守舍。她随手从熏笼上取下件秋香色的宫裙,却又记得何子岑尤为喜爱她的碧衫如水。

女为悦己者容,陶灼华鬼使神差般将秋香色的宫裙放下,重新换了件散绣着重瓣芍药花的月白交领宫衣,下头配了条阔阔的天水碧百褶长裙。只怕两颊有些苍白,她又刻意匀了些清薄剔透的胭脂,这才带着茯苓走上九曲竹桥。

一抹暖黄的身影温暖而明媚,依然那样熟悉。到似是前生的许多回,何子岑早朝归来,便爱在这块大青石旁等她。那时节时常会有一叶扁舟飘在湖畔,待她窈窕的身影初现,何子岑便会竹篙一点,带她轻盈地滑到莲叶田田之间。

陶灼华缓缓往前走着,轻风不时荡起月白的广袖,似要御风飞起。昔年那温文儒雅的君王与眼前的少年郎不断交叠,思绪纷飞在前世与今生之前。她缓缓走近湖畔,却惊讶地发现,离着大青石不远竟真得拴了只木舟,正安静地泊在水面。

何子岑立在九曲竹桥上,瞧着陶灼华眸间瞬息万变,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笃定。他强自按捺着复杂的心情,向陶灼华微笑着颔首示意。

☆、第二百六十八章 舟话

隔着一块青石,陶灼华与何子岑四目两两相望,如风乍起,吹皱满池春水。

陶灼华依稀的记忆里,每到这时节,何子岑便会温柔地伸手出来,牵住自己的柔荑,然后随意荡起那根竹篙,由着扁舟驶入莲塘深处。

记忆如潮,风起云涌。此时此刻,陶灼华眼中热流涌动,却只能恭敬地俯下身去,冲何子岑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再抬眸时便是一贯的云淡风清。

她浅浅笑道:“未知赵王殿下相召所为何事?”

何子岑纵有万语千言,不晓得如何开口。他煦暖的笑容一直未曾消散,只用手指着青莲宫前那片水域,貌似无意地说道:“是有几句话想同郡主聊聊,只怕隔墙有耳,特意备了叶扁舟,唐突之处还请郡主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