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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218)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姜始终是老得辣,何子岑细心揣摩仁寿皇帝的用心,心里连连赞叹,脸色也愈发郑重了起来。瞧着一脸谨慎的儿子,仁寿皇帝十分满意,他挥手道:“去吧,办好了这件事,朕必定重重赏赐。”

何子岂眨眨眼睛,似是默认了仁寿皇帝的说话。他却难得地在仁寿皇帝面前露出些酣然的神情,偏着头问道:“父皇,若儿臣能办成此事,可不想再要什么金银珠宝的赏赐,还请父皇换些新鲜的东西。”

仁寿皇帝深知陶超然与阿里木有着过命的交情,而陶灼华又足可做得陶超然的主,情知此事有七八分可成,一时心情极好。

他畅快地笑道:“君无戏言。子岑,你若能解决这个难题,朕便许你一桩心愿。只要不违背天理人伦,但凡你有所求,朕都为你做主。”

父子二人各怀着心思,何子岑将信将疑地抬起头来,瞧着仁寿皇帝平静无波的双眸,转而微微一笑。他冲仁寿皇帝郑重伸出右掌,认真问道:“父皇,那咱们父子二人击掌为誓?”

啪得一声,仁寿皇帝的大掌与何子岑击在一起,他笑骂道:“混小子难不成早便有什么心愿?朕金口一开,你却还忐忐忑忑耍着什么心机。”

何子岑连称不敢,只是抿唇而笑,从御书房告退出来,便径自回了宫。

他命赵五儿研墨,立时便给阿里木写信,要清风火速将信送出。在信中,何子岑重申了大阮这边的诚意,表达了愿意与他永结睦邻友好,等待合适的时机一举消灭瑞安的心愿。

阿里木与瑞安本有深仇,见大阮诚心交好,自然求之不得,也在第一时刻回信表达自己的心意,连同一份丰厚的礼物,一并飞往仁寿皇帝的案头,表达了自己想要亲自前来觐见的希望。

青莲宫前的那泓清波里,何子岑此前已命人植下芙蕖,如今六月的荷花遮天蔽日,有了丝前世的盛景。何子岑依然是撑着一叶小舟,与陶灼华游走在烟波画卷里,两人心头都有无限的回忆,依稀是前世的情景再现。

不再是年少懵懂的青涩,唯有白驹过隙般的沧海桑田。

何子岑停了竹篙,任由小船在水面随意飘荡,两个人默契地谁都没有说话。

方才何子岑已然将仁寿皇帝的意思表达清楚,正与陶灼华的想法不谋而合。

前世里何子岑即位之后,一直施行的是仁政治国,只为着大阮国内海晏河清,花在军需物资上的饷银便十分有限,间接限制了军队的发展。

而瑞安不同,那时李隆寿全然是她手中的傀儡,她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拓展兵力上头,并且借助胡里亥手上的银钱,从西洋购得数门红衣大袍,并悍然发动了战争,俨然是何子岑与陶灼华两个人的梦魇。

当瑞安的军队撕扯开大阮的城楼时,大阮军队固然战至一兵不卒不剩,其忠心可嘉,却无法忽视双方在军需配备上的差异。

这一节陶灼华本来不懂,是她后来隐居洋溪湖畔时,何子岱为了减轻她的负疚,将情形一点一滴分析给她听。便是没有当年陶灼华手上的布防图流失,大阮兵败也是迟早的问题。

何子岱当时曾说:“嫂嫂,您信与不信,大阮亡国与您最大的关系,其实是您与兄长这一对夫妇做得太过安逸。兄长一味怀仁,不曾有防人之心,本就是兵家大忌。大敌当前,咱们的人虽然骁勇忠心,却抵不住武器上已然输了一筹。又为着布防图早便流失,城破是避无可避。”

陶灼华兀自沉浸在回忆里,六月的天气却时阴时晴,方才碧空如洗,如今一阵轰隆隆的雷声滚过,顷刻间便是大声倾盆。

两人离着岸边已然有段距离,此时撑篙回去也避不及。何子岑忙探手出去,摘下两片伞盖大的荷叶,一片递到陶灼华手上,一片自己遮在头顶,歉然道:“对不住,我这便划船送您回去。”

“不必,前头不远不是有座湖心亭?我们可以去那里避雨。”陶灼华尚未自回忆中全然走出,她以手指着前方,想要寻找湖心亭的痕迹,却蓦然想起那是前世何子岑做了皇帝之后才为自己修建。

如今这湖上烟波浩渺,那处充满记忆的亭子还了无踪迹。

☆、第二百九十三章 结盟

湖心亭畔,曾经两情相伴。那久远的记忆牵动着何子岑心中最温柔的甜蜜,让他心向往之,却要依然面对如今的犹抱琵琶半遮面。

何子岑撑着竹篙的手停了一停,有雨水顺着他头上的荷叶滚落了下来,一粒粒晶莹如珠。他温和地笑道:“方才听郡主一说,我到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一时又忆不起来。不过灼华郡主这个提议真好,我明日便使人在这里修建一座。”

认或不认,何子岑心下还有些纠结。

不管前世的陶灼华曾经做过什么,今世的她大约一直心存歉疚,在努力修改着前世的轨迹。何子岑怕的是若一旦相认,两人便要揭开前世血淋淋的伤口。还不若就这样守着彼此愿意相守相望的心,全当前尘旧事从未发生。

已然不想追究的过去,便让一切都随风,未尝不是美好的结局。

陶灼华却是听着何子岑的回答,露出丝轻快的笑容。她没有回绝,而是大大方方说道:“如此,有劳赵王殿下。这湖上如今有了白鹭与芙蕖,再有了亭子,青莲宫周围也不算荒僻了。”

从湖上望去,漫漫坡上又是紫藤花开,和子领着小太监搭了数个架子,还将些草花盘成小小的花塔,点缀了那片荒坡。从前荒凉的地方渐渐有了生机,青莲宫与从前陶灼华初至时判若两样,俨然有些世外桃源的模样。

何子岑单手撑篙,小船行走并不快,其间还要躲避游在湖中的白鹭,便更慢了下来。他随手指着从前那片荒坡道:“不过两三年的功夫,灼华郡主到是将这里收拾得繁花如锦。依子岑之见,若是在此地再修个百花楼,从楼上俯瞰,与这片湖水遥遥相对,大约十分称意。”

“百花楼?”陶灼华猝然抬眸,眼中一时波光粼粼,如湖上被雨水荡开的涟漪,一波一波蔓延了开去。她咬着嘴唇,极轻极轻地问道:“殿下是怎么想到这么好的名字?”

前世的百花楼之名亦是何子岑所取,两人煮酒烹茶,在楼上瞧多了斜阳晚月,有着数不尽的回忆。今生往事重提,陶灼华心间已是风起云涌。

何子岑只做没有听出她话中诧异之色,悠悠回头澹澹笑道:“兴之所至,这名字忽然便冲口而出。郡主若不喜欢,便当子岑没说。”

从前的疑虑又一次萦上陶灼华的心头。

难不成何子岑竟真得记着前世偶尔的碎片,才会时不时刺自己一下?难不成正因为他有着那些爱恨交织的记忆,才会不愿意与自己相认,而只是在湖间植下芙蕖,方才那湖心亭与百花楼的名字才会冲口而出?

面前的少年在雨中青衣朦胧,格外澹澹如月,宛若笼了层纱,叫人瞧不真切。

陶灼华忽然觉得有些仓皇,若他与她一样都拥有着前世的记忆,她又该如何去面对从前数不尽的爱恨纠葛?又该如何向对方承认自己当初的懦弱与逃避?

便是在这湖中,他曾经抱着她游过水面,给了她生的机会,却将死亡留给自己。他曾说过对她恨不起来,却不晓得是否已然对她灰心?

两人心中各自浮想联翩,却都不再说话。瞧着雨小了一些,何子岑便将荷叶搁在船头,两头撑起篙来,再连点几下便接近了岸边。

六月的天如同善变的孩儿面,总是时阴时晴。及至两人停舟泊岸时,方才的倾盆大雨又成了小雨如酥。陶灼华将荷叶移开,便有温润的湿意扑面,挟裹着脉脉清风,清清冷冷扑了她一脸。

茯苓撑着伞等在大青石畔,先冲二人屈膝行礼,再将倚在大青石旁的竹伞递到何子岑手上,复又替陶灼华将伞撑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