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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230)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有道是为母则刚,何子岱瞧着德妃娘娘此时脸上如寒梅傲雪,神情十分睥睨,配着那一袭金绣鸾凤的真红大衫,上头彩光逶迤,到颇有当年以太后之尊母仪天下的神气。他含笑说道:“母妃无须动气,您的身子要紧。些许几个魑魅魍魉,我与兄长都不放在眼里。”

平日只做何子岱油嘴滑舌,德妃娘娘今日听着他说话却句句顺耳。

端详着儿子一幅挺秀高颀、丰神俊朗的模样,她不觉低叹道:“不知不觉间,你与你兄长都长大了,母妃却还想一如从前,将你们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今次出了这样的大事,你们竟远比母妃处理得当,想来从今往后母妃要也享享儿子的福,少操些无谓的闲心。”

提及这次大获全胜,何子岱不欲隐瞒,他钦佩地指了指青莲宫的方向,对德妃说道:“说起来此次兄长能够化险为夷,咱们大获全胜,到有多半是因着灼华郡主提前送信,母妃该好生谢谢她。”

前番陶灼华为了德妃娘娘请动甄三娘挪动脸上的黑瘤,德妃在心里已然给她记了一大功。今次听说何子岑亦是得她庇佑,德妃娘娘不觉合掌念了句佛号,欣慰地对何子岱说道:“母妃当初对她眷顾,不过是瞧不得谢贵妃肆意作践小姑娘,到不想解下善缘。她屡次有恩于咱们母子,这番恩情母妃自然时时记在心里。”

何子岱点头称是,一颗心犹犹豫豫,不晓得该去搅乱兄长与陶灼华的姻缘,还是该选择成全。他小心地问德妃娘娘道:“母妃,您喜欢她么?”

两个儿子似乎都对陶灼华有些不一样的情愫,德妃并不晓得他们私下还曾有过剑拔弩张,此时认真思忖着儿子的问题,她徐徐说道:“单论这个人,母妃确实十分喜欢。只是咱们贵为皇室,自然有些高处不胜寒,你晓得母妃的意思么?”

何子岱缓缓点着头,却知晓德妃娘娘话虽说得无奈,实则意下松动。忆及前世何子岑为了红颜倾国倾城,他心内一片茫然,竟然不晓得下一步该如何去走。

送了何子岱出宫,德妃娘娘重新理了妆,换了身秋香色绘绣金线折枝梅花的家常云锦宫衣,命绮罗去瞧着小厨房将清平候府上刚送来的雪蛤炖上。

复又精心挑了两枝海棠花攒心的绿碧玺珠花,盛在朱漆花梨森镂花匣子里,命锦绫送给陶灼华,再邀她来用晚膳。

陶灼华晓得德妃娘娘此时相邀,必定已然得知了事情的全部。她换了身天水碧绘绣金线梅的右衽宫衣,将德妃娘娘所赠的珠花簪在发上,这才披了件斗篷,带着茯苓去了长宁宫。

天水碧的丝衣与那绿碧玺珠花宛若春日凝碧,陶灼华清简婉约的仪态间时时透出些气韵高华,德妃娘娘瞧着这样的女孩子,心间连连赞叹,挽了她的手坐在炕桌边。

新鲜的雪蛤银耳盅刚刚出锅,正是秋躁润肺的好东西,德妃娘娘特意叫锦绫端了一盅放到陶灼华面前,又亲手递了把镂红的银匙子过去,实心实意说道:“灼华,本宫又欠了你一个大大的恩情。”

“娘娘千万莫这么说”,陶灼华拿透雕玫瑰花的银匙子搅动着雪白的汤盅,含笑说道:“昔年初至大阮,灼华于水深火热之中摸索前行,唯有娘娘肯毫无私心地伸出援手,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灼华今日不过投桃报李。”

云裹彩霞,宛若碎碎的金子铺了一地。点点细碎的晶光在德妃眸间闪动,她的眼圈不觉轻轻泛红。

☆、第三百零九章 置腹

日落夕阳,灿烂明艳,从窗椟斜斜筛入,德妃轻轻脸上一片母性的光辉。

她握住了陶灼华的手,许久许久才说道:“灼华,你没有做过母亲,体会不到本宫今日的心情。若子岑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在这里熬着有什么意思。”

深宫寂寂,便是德妃娘娘位列四妃,平日尊崇无限,内心里依然难捱寂寥。

许是察觉到自己失言,德妃娘娘忙拿帕子拭了拭双目,转而岔开话题问道:“灼华,叶蓁蓁既向你透露子岑有难,你如何不在第一时间寻本宫求助?”

问题虽然突兀,却并不难答。陶灼华笼了笼身上天水碧绘绣金线梅的宫裙,诚实答道:“灼华是这般想的,娘娘您爱子心切,若晓得赵王殿下有难,最快捷的方式不过是向陛下求助。”

“正是”,德妃娘娘搅动着自己面前的雪蛤汤,委实没有多少胃口,只尝了一口便推在一旁。她点头应道:“本宫仓促之间,只能求陛下保全子岑,再便是尽快通知子岱,要他赶紧找他舅舅与姨夫帮忙,除此之外寻不出更好的法子。”

陶灼华夹起一片玫瑰酱腌渍的糯米藕,递到德妃娘娘面前的骨瓷兰纹碟中,璀璨明眸外头的晚霞纷披。她轻轻笑道:“娘娘明鉴,此法虽然最为快捷,却不是万全之策,所以灼华不敢第一时间说与您知晓。”

“这话如何说?难不成你怕陛下调动宫中高手,还不如你请动波斯与大裕的人更为快捷?”瞧着面前小姑娘沉静内敛的眉眼,德妃对她的兴趣愈加浓厚。

陶灼华摇头否决,认真对德妃娘娘说道:“娘娘您试想,若陛下立刻派得大内高手出动,又牵动了汝南伯与清平候两家,这般兴师动众,势必会走漏消息。您若是那刺客,该当如何处理?”

既然沿途设伏,打得便是出其不意的主意。倘或那罪魁祸首晓得连仁寿皇帝都被惊动,必定不敢以卵击石,这次行刺大约会胎死腹中。

一计不成,那凶手不会善罢甘休,必然还会另生一计,如此以来后患无穷。

德妃娘娘想通此节,不由面露赞许之意,冲着陶灼华微微点头。

陶灼华继续说道:“禁军苦等刺客不至,陛下那里必然会埋怨娘娘无事生非。这只是其一,若那刺客由明转暗,咱们更须时时提防,此是其二。因此我才向齐王殿下求助,而将娘娘瞒在鼓里。”

德妃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细细思忖间果然是这个道理,不觉连连点头,赞了句:“好孩子,确实是你想得周全。只是你身居后宫,如何能调动什么大裕与波斯的高手?今日听子岱一说,到叫本宫听得云里雾里。”

陶灼华依然搅动着汤匙,伴随着她细小的运作,天水碧的衣袖上绣的几根青竹苍翠欲滴,到似是如水逶迤。她浅浅笑道:“这些人都是灼华这两年的至交好友,娘娘放心,全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顾左右而言其他,德妃娘娘闻弦歌便吃雅意,晓得她不愿透露,便打住了这个话题,只殷勤地命绮罗替她布菜,再瞅着她依旧瘦俏的身形说道:“你这身子委实单薄,前日清平候府上送来包血燕,等会儿交给茯苓带回去,早晚给你熬了汤补补身子。”

德妃娘娘一片好意,陶灼华不忍拂却,便乖巧地点头谢过,又接了锦绫刚奉上来的暖胃五子粥,就着道蜜汁荸荠喝了有小半碗。

最后一丝余晖从窗棂印入,融融晚霞盘旋在红木西番莲的窗牍上,德妃娘娘瞅着陶灼华睫毛低垂那般恬柔的神情,露出丝慈爱的笑容。

方才情绪大起大落,此时面对着满桌珍馐,德妃娘娘并没有什么胃口,只略尝了尝陶灼华布给她的糯米藕,便搁下了筷子。

便是面前这明目皎皎、弱不禁风的女孩子,竟能临危不乱,为了儿子的安危调动几路人马,个中艰辛无人知晓,德妃娘娘心间便感动莫明。

一个女孩子能做到这些,何曾不是她情根深中?

德妃娘娘暗下决心,纵然何子岑的婚事她做不得主,却要尽力为儿子与陶灼华争得一争。一对佳人成就良缘,也是她做母亲的心愿。

陶灼华浑然不晓得德妃娘娘的情绪在片刻间一时三变,她就着茯苓端来的茶水漱了口,又接了绮罗奉上的香巾净了手,伴着德妃娘娘重回暖阁,就着新泡的枫露茶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告辞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