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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250)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杨嬷嬷从袖间取出帕子在眼上印了一印,再整整自己的衣裙,冲德妃娘娘大礼参拜道:“娘娘真好记***婢果然是姓杨。”

先皇后身畔有两位嬷嬷掌事,都是她从娘家带来,自然忠心不二。除却这位杨嬷嬷,德妃记得还有位好似姓季,便随口问道:“昔年先皇后过世,你与季嬷嬷都出了宫,这么些年一向可好?”

杨嬷嬷吸了吸气,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回道:“难为娘娘记挂,您说的那位季嬷嬷已然不在人世了。她命运坎坷,收了个养子又十分不济,只晓得骗她的钱财。去岁她的养子出了事,季嬷嬷只求息事宁人,竟吞金自逝了。”

德妃记得那时节妹妹曾说起发现有人倒卖从前坤宁宫的首饰,循着线索追查时,那位嬷嬷已然吞金自逝,原来自尽的这位便是那位季嬷嬷。

德妃赐了杨嬷嬷起身,指了指下首的绣墩要她坐着说话。瞧着杨嬷嬷脸上悲苦,德妃不觉问道:“你们是随在先皇后身边的老人,昔年先皇后过世,陛下曾说要你们在宫内荣养。既是出宫无依,为何一个一个都选择了出宫去,莫非这里头还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杨嬷嬷见问,一时悲从中来。宫里头出来的人自然玲珑剔透,她晓得这些日子清平候夫人苦苦寻人,只怕并不为着着这些表面的关怀,大约昔年东窗事发,如今德妃娘娘要翻旧帐。

忆及季嬷嬷的惨死,杨嬷嬷又含着泪跪在了德妃娘娘面前。

她哀哀说道:“娘娘,奴婢是打这宫里头出去的,深知宫里头的水深火热。咱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娘娘你为着什么目的苦寻奴婢,奴婢都不甚在意。打从离开宫中的那一日,奴婢便没能想着自己能得善终,只打量着能躲得一日便是一日。如今被娘娘寻得,指不定还是奴婢的一个契机,能替皇后娘娘出口气。”

怀揣着秘密离宫,杨嬷嬷东躲西藏,习惯了一个人过活。昔年这几位嬷嬷都在宫内养尊处优,如今李嬷嬷富态尊荣依旧、季嬷嬷落得吞金自逝,而杨嬷嬷隐在荒郊野外餐风露宿十余载,已然是十足的老妪。

昔日季嬷嬷还曾劝慰杨嬷嬷道养儿防老,要她与自己一样收位干儿子养老送终。杨嬷嬷苦劝道:“咱们怀揣着秘密出宫,还是少与人来往为上,免得露了行藏,招来杀身之祸。”季嬷嬷不听劝告,一条命真得损在干儿子手上。

今次被清平候的人发现,杨嬷嬷胆怯之余,到有些如释重负。她想着既是再次入宫,拼上条命也要替旧主讨些公道,强如无声无息被人杀了灭口。

她再冲德妃娘娘叩首道:“娘娘,老奴说句心里话,您千方百计打听从前坤宁宫的旧人,里头未必没有您的私心。奴婢这些年身子骨不好,早便活得有些腻歪,遇着娘娘您到是唯一能替旧主报仇的机会,自然知无不言。”

将眼一描坐在客位上的陶灼华,杨嬷嬷颇有些不解,不晓得这雪衣素颜、肩畔垂着两只发辫的小女娃儿是什么人,竟能成了长宁宫的座上宾。

德妃瞧出了杨嬷嬷的顾忌,指指陶灼华道:“这位是从前大裕皇朝的灼华郡主,你在民间大约也有些耳闻。今次她大约是与先皇后遭遇了同样的事情,不过比先皇后多了些幸运,才侥幸得以脱身。她宫里现有个中了毒的人,等着你去认一认症候,因此本宫才叫她一并在这里听听。”

做为质子来到大阮的弱女子,却被德妃娘娘捧得极高,杨嬷嬷心里疑窦丛生,面上却毫无表情,只冲德妃娘娘再深深拜去,请德妃娘娘听她细细讲来。

昔年先皇后染病之初,的确高热不退。伴随着脸上、身上的红疹,太医们都当做天花,连皇后娘娘自己也信以为真。

那时节只听过天花绝迹,皇后娘娘生怕这症候肆虐,从自己身上泛滥。因此命人将寝宫紧闭,叫杨嬷嬷几个人将她素日常用的东西烧去。

仁寿皇帝几次前来探视,皇后娘娘生怕过了病气给他,祸及一国根本,都是避而不见,只命人传话苦劝他以江山社稷为重。

不过一夕之间,昔日锦绣繁华的坤宁宫前便门可罗雀,一众妃嫔退避三舍,不过遣个宫人前来问讯。两位嬷嬷眨眼之间便体会到了世态炎凉,正自心内悲愤,到是谢贵妃亲自来了两回,让她两位感激涕零。

☆、第三百三十六章 逃生

昔年先皇后高烧不退,太医们束手无策,不过开几剂发散的汤药。

宫婢们人人自危,都不愿意侍奉在先皇后榻前。杨嬷嬷因是昔年生过天花,又感念先皇后素日的仁义,便与季嬷嬷轮着班,一直守在了先皇后跟前。

那时至善年纪也不大,先皇后因怕殃及宝贝女儿,硬下心肠连她不见。母女两个隔着窗户说了几句话,至善哽咽难言,便由季嬷嬷将她先送回去。

高烧了三两日,先皇后已是双目赤红、两颊如火,她沙哑着嗓子与杨嬷嬷说道:“身上实在不好,本宫估摸着这一次大约熬不过,想来与儿子地下团圆的时日不会久矣。从今往后,还要拜托你和季嬷嬷替本宫照料至善。”

提起早逝的那位正宫嫡子,再提起至善公主,主仆二人又是各自掉了些眼泪。杨嬷嬷忍悲劝慰先皇后道:“娘娘您吉人天相,自然会化险为夷。奴婢从前也曾生过天花,还不是好好地熬到了如今?”

先皇后只是点头微笑,想来自己的身子自己最为了解,依杨嬷嬷看去,她那时晓得大限已至,已然没了啥求生的意志。

杨嬷嬷自然不想旧主就这么离开,她依着民间的偏方,替先皇后煮了浓浓的香菜梗,又熬了大碗的茄子汤,想要助先皇后发散,将那豆子生出来。

岂料想所有的办法用尽,先皇后身上依旧是最初那几粒红疹,颜色不见鲜艳,反而渐渐黯淡了下去。杨嬷嬷活了几十岁,天花到也见过几例,却不与先皇后这个症候相似。她束手无策之余,到也觉得有些蹊跷。

只为着太医院已然盖棺定论,笃定了先皇后染的确是天花无疑,她一个做奴婢的自然无法转圜,也唯有与季嬷嬷嘀咕几句。

这么熬了三五日,便到了先皇后咽气的那个晚上。宫婢侍从避之不迭,依旧是杨嬷嬷与季嬷嬷守在身旁。彼时先皇后呼吸粗重,口间还有些恶臭的味道,杨嬷愈发觉得奇怪,季嬷嬷却又慌不迭地唤她去探皇后娘娘的额头。

两个人惊异地发现,先皇后此前是高热不退,如今身上到开始阵阵发冷,直冻得嘴唇哆哆嗦嗦。两个嬷嬷拿了锦被给她盖上,杨嬷嬷替先皇后擦洗时,更发觉她身上连最初的那几粒红疹都渐渐褪去,显见得这并不是天花的征兆。

瞧着先皇后连嘴唇都开始乌青,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杨嬷嬷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与季嬷嬷拍打着先皇后的脊背,焦急地问皇后娘娘哪里难受,皇后娘娘指了指嗓子,却已然说不出话来。

杨嬷嬷瞧着不像,飞快地跑出坤宁宫想要去请太医,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请的太医还在路上,先皇后便咽了气。

那时节先皇后新丧,仁寿皇帝伤心难捱,只命谢贵妃暂理六宫,将皇后风风光光大葬。先皇后入敛之时,身上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金丝楠木的梓棺里搁了大把的沉香,那股子淡淡的恶臭已经荡然无存。

杨嬷嬷冲德妃娘娘叩首道:“奴婢从前见过几例天花的症候,并没有到往后嘴唇乌青却又浑身发抖的模样,咱们几个老仆只疑心是皇后娘娘被人所害,只因无缘亲身面圣,还特意说与谢贵妃听。”

回忆起昔年旧事,杨嬷嬷不觉间又是老泪纵横,她指指长春宫的方向,气苦地说道:“老奴们昔年识人不清,哪里料得这表面示好之人便会是幕后真凶。”

先皇后入敛的那晚,杨嬷嬷与季嬷嬷为故主守灵。两人此前便没白没黑熬了几日,到了三更天便有些打盹。杨嬷嬷往皇后娘娘灵前的瓦盆间续了些黄裱,又添了几柱香,便叫了几个宫婢过来守着,自己拉着季嬷嬷往后头偏殿里略阖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