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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303)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朱怀武听得瑞安如此处置,到是心间一喜。她既命令他跪在大帐之中,便是留着他在军中的脸面,不欲叫外头的士兵们知晓。如此说来,自己这条命便算暂时保住,往后唯有戴罪立功。

只是各处军队这般蚂蚁搬家的消失,朱怀武到也着实委屈。他是掌着大裕兵权没错,却碍着名不正言不顺,大裕的兵符早便丢失。此刻朱怀武虽是钦命的兵部尚书,却并无统揽三军之力。

况且西山、苍北这几处大营也不在他眼皮子底下,若要他随时了解各处的动向,也委实有些困难。这些理由并不敢向瑞安提及,朱怀武只是老老实实拿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大帐一侧。

下头随行的官员连同军中的将领眼见朱怀武受罚,一个一个噤若寒蝉,生怕瑞安迁怒到自己身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瑞安上次的小月子并未做好,这些日子除却担惊受怕,外加旅途劳累,精神大不如前。处置了朱怀武也就命诸将散去,唤了一秋与半夏进来搀扶自己回到临时搭起的牛皮大帐中。

朱旭直待瑞安离开,才悄悄给朱怀武递了件外袍,换下他身上湿渍的那件大氅。朱怀武心怀甚慰,只恐瑞安迁怒了义子,摆摆手让他赶紧出去。

黑衣客是在朱怀武赶到西山大营之后的第二日,腊月二十三小年夜里才露了面。他无声无息地潜入了瑞安的大帐,冲着瑞安披头盖脸便是一顿怒吼。

他拿食指点向瑞安的面门,瞅着对方那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此时半点心情也无,张口便骂道:“说了多少次那头瘟猪有勇无谋,根本不堪重用,是哪个口口声声说他忠心不二?”

原来黑衣客与瑞安想到了一处,他给瑞安留书之后马不停蹄地往苍北大营转了一圈,连同五城兵马司下辖的几处也都巡视了一遍,所幸五城兵马司到没缺人,黑衣客才稍稍松了口气。

瑞安哑口无言,晓得此时并不是逞强的时候,罕见地守着黑衣客认了怂。她低低说道:“我从前并非不想听你的话,实在是朱怀武有些本事,又是我一力扶起,对我难得的忠心。谁料想他能蠢到如此,被人搬空了都不自知。”

如今朱旭已经放在西山大营,对于这位年轻人,黑衣客到有几分赞同。他冷斥着瑞安道:“妇人果真是妇人,总是头发长见识短。你若是早抽刀断水,直接弑了君篡了位,哪有今天这些祸患?”

本来一片大好的形势生生被瑞安弄成如今这幅局面,黑衣客心下十分黯然。

兵符现世,如今便是瑞安有心杀了李隆寿取而代之也错失了良机。那销声匿迹的三成军队、连同这些军队后头所藏的手持兵符之人,已然成为瑞安的隐患。

黑衣客暗眸沉沉地盯着瑞安,追问她道:“你是否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便不信这么多的人马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销声匿迹,你仔细想想京城附近还有哪处有藏兵之所?显见得如今这些贼人还未渗入到五城兵马司,你叫他们去查一查这几年有没有人大肆采买过粮食军需?”

这么多的人总要吃饭,黑衣客不信他从上头掐住源头,这些人还能不露出马脚。瑞安到是绝顶聪明,立时便对黑衣客的想法心领神会。她铺开纸便写了封手谕,慎重地落了自己的私印,命人以八百里的加急传回京城。

面对黑衣客方才的询问,瑞安也只是懵然摇头,黯然道:“咱们一条罗绳系在两头,早便荣辱与共,我瞒你这些有什么用?京师四周统共不过巴掌大的地方,这各处消失的人马加起来,少说也不下几万人。我这心里正惊疑不定,指望着你替我出谋划策,你怎得一味猜忌?”

一席话半真半假,瑞安可以与黑衣客共患难,却无意跟他同富贵。

一个是天皇贵勋,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娇女;另一个却是江湖草莽,每天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两人之间本来就有天壤之别。

黑衣客流转花丛下,被瑞安迷了眼,精心替她打算之余,黄粱美梦从不间断。而瑞安行事素来本着狡兔死、走狗烹的原则,不过想将黑衣客榨干到最后一刻。

她此刻身弱体虚,目光里含了几分盈然,不觉便有几分不胜之态,到让黑衣客怦然动心。黑衣客不再纠缠方才的话题,而是发狠道:“你心里有数便好。人多了有人多的好处,这几万人吃喝拉撒,我就不信寻不到点线索”。

黑衣客今日的虬髯在灯火下十分扎眼,惹得瑞安一阵心烦,她变着脸嗔责道:“怎么又弄了这么一幅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看着便脏兮兮地难受。”

只为来往方便,黑衣客脸上覆着层人皮面具,这几日扮得是贩卖马匹的客商。连日奔波劳累却换来这么句话,黑衣客的脸立时拉得老长。

☆、第四百一十七章 纠缠

可怜之人往往有可恨之处;自负之人难免含自卑之意。黑衣客情知自己与瑞安之间横亘着天堑,所谓求之不得,才会一直那么对她恶语相向。

见瑞安纠结自己此刻的模样,黑衣客不耐烦地嘲讽道:“你喜欢的那些小白脸哪一个不是银样腊枪头,中看不中用。有那些无用的心思,不如赶紧想法子把漏洞堵住,不要每时每刻都像犯了花痴。”

瑞安纤长的睫毛轻轻垂落,如遮了道深深的幕帘。她讳莫如深的眸间早是寒芒四射,却只是冷冷哼了一声,算做默认黑衣客方才的话。

若不是黑衣客这些年一力扶持,瑞安自问没有能力走到今日。

只是随着早先曙光渐现,瑞安以监国长公主的身份垂帘听政,将军国要务一把抓在手中,俨然已成为大裕皇朝真正的掌权人,黑衣客便不甘心再居于人后。他想要堂而皇之的走向前朝,与瑞安并肩而立,分享成果的果实,这是瑞安永远所不能接受。

自论心计与才能都不是黑衣客的对手,瑞安只得对他一忍再忍,由得他给自己出谋划策。黑衣客自是晓得瑞安方才对朱怀武的处置,略略点头道:“你总算没有由着性子闹腾,还给朱怀武留了三分薄面。”

西山大营比京中苦寒,瑞安来了这几日并不习惯。牛皮帐的四角笼着炭炉,她手中捧的紫铜鎏金暖炉亦是火炭红红,依然觉得手脚冷得发麻。

她闷闷添了件十样锦的妆花小袄,又示意黑衣客拿火钳子将炭盆再拨得旺些,这才悠悠叹道:“你也忒把人看轻。大敌当前我如何能自乱阵角?为今之计当然是叫他戴罪立功。难不成我杀了他,消失的那些人便能回来?”

黑衣客点头道:“正是,这话到还有几分脑子。如今既要指望着朱家父子,还不是追究朱怀武玩忽职守的时候。依我说来,你叫朱旭一个人留在西山大营,还是将朱怀武调回京中,先将五城兵司司牢牢握住,莫再叫人有机可乘。”

五城兵马司职位不高,日常琐碎事务却覆盖甚广,与京中三教九流接触,是最能收集信息的好地方。此番侥幸未被人所动,瑞安必定不会再掉以轻心。

帐中其实没有相像中那么寒冷,只是瑞安听得西山高处呼呼的风声卷过,便无端添了瑟缩。她将小袄拉紧,又坐得离火炉更近了一些,这才频频点着头,拼力忍下胸口那股子浊气,却依旧感觉心间堵得难受。

她重重一叹,脸上颓丧的颜色十分明显,只低低冲着黑衣客道:“我素日顺风顺水惯了,如今想做件事情偏就那么难,总感觉这些年连老天都在同我做对。”

篡权夺位、弑君谋反,本就为天理不容,从无几人能得善终。

此情此景尽在黑衣客眼前,他将冲到嘴边的话强行咽下。心知这既对瑞安的嘲讽,却更是对自己未知将来的深深惶恐。

昔年瞒天过海的一计没能要了青龙等三人的命,从那时起便埋下了祸患。如今回思起来,黑衣客只是后悔当年做事不够周全,低估了玄武逃生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