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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357)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何子岚移步过来,立在了何子岕的身畔。她温柔地望着弟弟,第一次认真地将男孩子心底的忧郁摊在面前:“子岕,我们这一生都脱不开许家罪臣后裔的身份,因此与至善皇姐、与三哥、四哥、五哥都有差别。父皇便是坐拥天下,总不能颠倒了黑白,还我们姐弟一个至高尊荣的身份。”

拿起窗台上的银剪挑亮了烛花,何子岚想让更明多的光亮驱走何子岕心中的阴霾。她温柔地揽住弟弟的肩膀,再郑重地说道:“能替咱们守住眼前的安逸,父皇已然用心良苦。子芥,你绝顶聪明,只是一直不愿相信这样的事实,才总想着要去争一争。”

“我都听姐姐的”,何子岕澹若清泉的眸中似汪着一方美玉,虽然那样清澈透明,何子岚偏就望不到底,心底的担忧便如风暴迭起,忐忑而又无奈。

俊美无俦的男孩子谈笑间竟有些潋滟之姿,他握住了何子岚的手,语调依旧暖得如三月春阳。那瑰姿艳溢的笑容瞧得何子岚心间一滞,总带了些许的不祥。

陶婉如的骨灰在陶家的田庄内下葬,终于躲开了瑞安的风刀霜剑,算是完了陶灼华最大的心事。她铺开纸笔给苏梓琴写信,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也顺带提醒她留意瑞安黔驴技穷,或会危及李隆寿的安危。

陶灼华的担忧亦是李隆寿夫妻二人的隐患,两个人黄昏夜话,议的最多的便是瑞安此刻的丧心病狂。这个为野心蒙蔽了眼睛的女人,此刻行事已然不大按牌理出牌,变得愈来愈嚣张。

她不顾苏世贤的阻拦,竟真得派人远赴青州府挖开了陶婉如的坟冢,将被苏世贤偷梁换柱的那些粉灰扬弃在云门山麓。

不但如此,瑞安还命两位宫廷画师随行,将官兵挖开坟冢的场面一一绘在绢上,命人装订成册,要经由官府驿站送至陶灼华手上,狠狠打一打陶灼华的脸。

对于瑞安这样的举动,苏梓琴自然佯装毫不在意,到是苏世贤冷静地劝过几回,恳求她道逝者已逝,何必惊扰这可怜人黄泉下的安息。

瑞安冷冷斥道:“想是你瞧着从前的枕边人挫骨扬灰,心里并不好受,要怪就怪你们生了个狷狂的丫头,是她害得她母亲死后也不得安宁。”

“瑞安、长公主殿下,咱们夫妻近二十载,我好似今天才瞧清你的模样”,虽然知晓陶婉如不必遭受这样的侮辱,瞧着连死人都不放过的瑞安,苏世贤真正寒了心。

他仰天叹道:“我从前弃了灼华母女而高攀于你,便已惹得天下人唾弃。夫妻近二十载,你便是为我稍留一份薄面,也不该做这样的事情。此举一出,天下间多少人咒骂我的负心薄幸。自始至终,你从未站在我的角度考虑一丝一毫。”

瞧着苏世贤此刻满心维护陶婉如的模样,瑞安深深憎恶。她冷冷反唇讥道:“凭你也配叫我站在你的角度去考虑事情?你二十年前便成就了负心薄幸名,难道是今天才拜我所赐?滚!”

☆、第四百五十九章 埋恨

树头花落尽,满地白云香。

昔年的探花郎走了近二十年的弯路,如今刚要折回正轨。

“微臣告退”,冷言冷语早不为苏世贤所动,他儒雅地笑笑,如在金銮殿上一般,淡然地向瑞安行了君臣之礼,便就转过身拂袖而去。

在他身后,恼羞成怒的瑞安哗啦啦将炕桌上的东西扔了一地,发出的尖叫声宛如困兽。苏世贤不过微微摇了摇头,心间却是波澜不惊,他迈着从容的步伐出门,黄衣绿袄的半夏微微屈膝替他打起了门帘。

两个人交错身形的片刻,瞧着半夏写满了担忧的眼神,苏世贤却是气定神闲的微微而笑,向半夏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芙蓉洲间夜影沉沉,灯红酒绿渐渐氤氲了湖畔的旖旎。遥遥听起,又是丝竹之声盈耳不绝。身着白衣的少年翩然若蝶,自两侧的仪门鱼贯而入,清绸长襟拂落了早春的桃蕊,留下的唯有满地叹息。

费嬷嬷拄着拐棍,默默伫立在一株垂柳之下,身着暗青绸衣的身形几乎与身畔的青石融为一体。她拂开遮面的杨柳,冷冷瞧着正殿间的灯火辉煌,听着那琴音淙淙,皱纹纵横的脸上忽然便带了切齿的恨意。

好端端的孙女儿依着瑞安的吩咐跟随陶灼华去了大阮,再相见却成了疯癫痴傻。忍冬现今这幅模样是对费嬷嬷致命的打击。

那一日苏梓琴在她面前欲言又止,只让她快些回家瞧瞧,她一颗心早便七上八下。及至急急回去家里,刚进了内院,在屋外便听到了儿媳撕心裂肺的哭声。

寡言少语的儿子蹲在墙角抽着水烟,那咕噜咕噜的声音冗长而又单调,费嬷嬷本就扑通扑通的心被高高吊起。她不敢掀起帘子,先唤着儿子的名字问道:“果真是忍冬那丫头被送回来了?”

儿子重重的点头,伴随着长长的叹息,泪珠子吧嗒吧嗒怦然落进地上的泥土,溅起一朵朵的水花。那么大的人拖着哭腔喊了声:“娘”,便就指着门帘说道:“你进去瞧一瞧便就晓得了。”

离开大裕的时候,忍冬正如一朵鲜花怒放,在她面前铺开了锦绣的前程。

费嬷嬷只望着替这个孙女儿脱去奴籍,给她寻一门好亲,才拼上骨肉分离几年。如今被苏梓琴重新带回,整个人却成了块不言不语的木头,连爹娘也不认得。

儿媳妇紧紧拽住了费嬷嬷的衣襟,半是埋怨半是难过地哭道:“娘,媳妇儿听了您的话,同意将个如花似玉的闺女送走,您瞧瞧,现今回来的是个什么模样。”

儿子与儿媳指望着费嬷嬷过活,并不敢冲着老婆子甩脸子,那幽怨难过的眼神却骗不得人。费嬷嬷一口气没喘上来,扶着桌子便就软软滑倒在地。

细细想来,此事早有因果。费嬷嬷在瑞安面前几次追问时,对方略显不耐烦的言语便就说明了一切。瑞安早便晓得忍冬出了差错,却一直吊着不肯同她说。

费嬷嬷被儿子、儿媳扶起,跌跌撞撞地走到孙女儿身前,她轻抚着忍冬瘦削的脸庞低低唤她的名字,忍冬始终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眼前的至亲,却宛若对着一群陌生人。

沉默了半晌,费嬷嬷方将拐棍往地下重重一顿,发着狠声道:“欠下老婆子的,终归要她偿还。你们两个也别在这里哭天抹泪,闺女既然回来了,强如生死未卜。先想法子替她医治,咱们家又不是没钱。”

儿子、儿媳连连点头,费嬷嬷手底不缺银子,先砸了几百两出来,立时便叫底下小厮去请动京城最好的郎中。吃了几十付汤药,到底将忍冬治得略有好转。

瑞安情知在这件事上亏了费嬷嬷,隔了几天叫半夏将人传至芙蓉洲,指着摆在红漆托盘里的两大锭金祼说道:“本宫问过梓琴,晓得忍冬成了现今这幅模样,当真十分震惊。这个先拿去替她医治,往后来日方长。”

费嬷嬷忍着恨谢了恩,到守着瑞安痛哭流涕,多谢她的体恤。

好端端的孙女如何变成了这幅样子,始终是梗在费嬷嬷心间的刺。眼见瑞安不愿多说,费嬷嬷只瞅着随瑞安进宫的机会,悄悄求见苏梓琴。一则谢她将忍冬带回,再则想多打听些忍冬在大际的事情。

苏梓琴到也实话实说,将忍冬如何冲撞了陶灼华,被她约束在陶家,又如何七月半自以为撞鬼,吓得如今神志不清的事情述说一通。

费嬷嬷听得是又惊又怒,又暗自埋怨忍冬自己不长进。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她却始终拿瑞安要挟于陶灼华,岂不是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记得还有个同忍冬一起去了大阮的菖蒲,费嬷嬷便就涩声问道:“皇后娘娘可曾见过那个丫头,不晓得她落得了什么境地?”

苏梓琴颇有些怜悯地望着费嬷嬷,轻轻叹道:“本宫与陶灼华见面时,菖蒲和茯苓一直陪在她的身旁。虽未同她说过话,单瞧着那两人的穿衣打扮,至少是宫中有些身份的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