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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368)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当初娇怯怯的女孩子已然长成,陶灼华虽是素衣翩然,却难掩气质高华的神情。行走在宫闱之前,也成了靓丽的风景。

德妃娘娘心知若无意外,眼前这沉稳有度的女孩子终会成为自己的儿媳,便有心替她撑腰,想要为她风风光光办一场及笄礼。

谁知面对德妃娘娘的好意,陶灼华却只是微笑着婉拒。重生一世的人已然不大讲究那些浮名与叫人瞩目的场面,前世里身为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宸妃娘娘,陶灼华早将荣华富贵看做过眼烟云。

今世别无所求,唯有与何子岑白头终老,才是她最牵挂的事。

真实的意图自是无法与德妃娘娘坦诚,陶灼华只是笑道:“多谢娘娘的好意,只是灼华想着做人不妨低调。我来了这几年,先得陛下青睐,又蒙娘娘照顾有加,已然令有些人眼红。既是生辰的好日子,还不如替自己惜福,省得叫旁人背地里念叨。娘娘您说是不是?”

德妃自然晓得她的身份水长船高,除却富贵滔天的陶家,更有个财大气粗的波斯成为母族,早不是当日一个内务府奴才便能横加欺凌的弱女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陶灼华懂得低调为人,不去效烈火烹油之势,到是她的聪明与可取之处。

本想着要清平候夫人替她插簪,自己再做个赞者,德妃娘娘如今想来是有些太过招摇。到不如替这聪明的女孩子惜福,将准备替她大肆铺张的银钱做些善事。

想到这里,德妃便就歇了从前的心思,只是慈醇地拍着陶灼华的手道:“话说得有道理,本宫便依了你。只是礼不可废,更不许苛待了自己。”

陶灼华自然满口应允,她娇俏俏扯着德妃娘娘的衣袖道:“不晓得娘娘打算送灼华什么生辰礼,若是太过简薄,灼华可不愿意。”

前世里虽为婆媳,陶灼华碍于出身低微,却从不敢与德妃娘娘这般亲昵的说话。也曾有无数次想从德妃娘娘身上汲取一丝母爱的温暖,望望巍巍宫廷间冷硬的铁马峥嵘,陶灼华更有无数次熄了自己温婉如水的亲情。

德妃娘娘瞅着她这般撒娇的模样,到觉得分外可爱。便以手点着她的琼鼻笑道:“自然会替你预备更好的,又不会便宜了旁人。”

殿内只留了绮罗与茯苓侍候,两人都立在离着大炕五六步远的朱漆圆柱一旁,对德妃娘娘的话置若罔闻。陶灼华脸上却是桃蕊初绽,绽开朵盛世的芳华。

德妃娘娘言语间想要表达的隐晦意思,其实再显然不过。今日送给陶灼华的礼物,他日又会随同陶灼华出嫁再回到何家,不过是随同她转了一转。

这是德妃娘娘第一次明着表示对他们二人的祝福,长居宫中的人行事谨慎,德妃因为与陶灼华投缘,又曾数次听得仁寿皇帝的话音,才敢对她这样调侃。

眼见小姑娘脸上一泒娇酡醇粉,德妃自是点到即止。她怜惜地替陶灼华笼着发丝,吩咐绮罗去取昨日新制的带骨鲍螺给她吃。

从长宁宫告辞出来,下午的太阳依旧有些灼热,茯苓便就撑起湖绿缎面绘绣一枝白梅的竹骨花伞,主仆两个沿着杨柳扶疏的湖堤往青莲宫缓缓而行。

自一丛芭蕉旁边转过,茯苓眼尖地发现湖畔的八角亭畔立着一个人,淡紫色的凉绸衫裤,外罩青缎掐牙的比甲,正是叶蓁蓁的丫头绣纨。

既是绣纨出现,想必叶蓁蓁正在亭中。陶灼华与她早是面合神离,前些时大相国寺里又上演了那么滑稽的一出,更是不欲同她多说,便就吩咐茯苓折道。

绣纨却紧走了几步,唤住陶灼华主仆,微微屈膝道:“我家郡主方才便瞧见您,特意命奴婢在此地相候,邀您亭中一坐。”

既是无法避开,陶灼华也就随遇而安。她命茯苓候在外头,自己便就轻提裙裾,就着绣纨打起的纱帘进了八角亭中,叶蓁蓁已是欣然立起,冲她阖首示意。

大相国寺一别,两人又是多时不见。陶灼华略一打眼,便发觉叶蓁蓁虽然依旧纤瘦,状态却比前时要好上许多。

叶蓁蓁头上挽了个倾髻,插一枝青金流珠发簪,耳垂上两枚小巧的青金圆珠耳坠,从前苍白的脸颊如今见了些红晕,眼角也微微有了笑意。

她着了身浅杏色挑银线玉簪花夹衣,立在碧绿的桠油雕花窗牍前,冲陶灼华微微含笑,神情温婉而又恬淡,到有些脱胎换骨的质变。

“灼华姐姐,多日不见,相请不如偶遇,因此我叫绣纨请您进来坐坐”,叶蓁蓁轻语如珠,不晓得是想骗人还是骗己,宛然大相国寺的一幕从未发生。

☆、第四百七十四章 邀约

湖畔清风徐徐,隔着一脉水岸,不晓得何处琴音袅袅,声声空灵。

这样素净与淡然的叶蓁蓁到是陶灼华在前世与今生都极为少见。不晓得现如今的叶蓁蓁手上是否沾染了血腥,但是眼前这明眸善睐的女孩子前世里却曾亲手扼杀过自己腹中的胎儿。

想起眼前人送与自己暗喻着劳燕分飞的蝴蝶发饰、想起眼前人对何子岑由爱生恨的决绝,还有那一盒盒来自蜀地的血燕,陶灼华再无法对她释然。

陶灼华手抚着一旁雕梁画栋的立柱,向叶蓁蓁浅浅笑道:“相请也好、偶遇也罢,宫中不过巴掌在的地方,咱们总能遇到,郡主有什么话请说便是。湖边虽然凉快,到底湿气重些,郡主身子刚好,还是不要久待为上。”

只有两个人独处,陶灼华的态度依旧处处透着疏离,并且摆明了态度不愿与她长谈。叶蓁蓁自是晓得再也回不到从前,也不做那样的奢望。

她倚在窗前,向陶灼华露出落寞的一笑,轻轻说道:“蓁蓁身居长春宫中,大多时候身不由己,自知与灼华姐姐之间有些误会,恐怕一时难以理清。今日长话短说,只想向姐姐表明一下心际。”

叶蓁蓁外表恬柔,内心孤傲,一生中向人做低服小的时候极少。

陶灼华度其此时话语,却是一味的淡若烟云,似乎连刻意的修饰也不想去做。她便莞尔笑道:“郡主这话灼华有些听不明白,咱们不过各走各路,有什么误会可结?又何须表明什么心际?”

叶蓁蓁宽大的衣袖被风吹送,清减至极的身形格外窈窕出尘。她脸上依旧挂着些笑容,却福身冲陶灼华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陶灼华慌忙往旁边一避,正色道:“无缘无故,郡主何必行此大礼?”

“一来为了赔罪,二来便是表明心际”,叶蓁蓁立起身来,一抹怅然挂在眉梢,却又极快地掩去:“从前心比天高,无奈命比纸薄,此时此刻,蓁蓁已然认命,再不会与你相争。从今往后红尘纷扰,蓁蓁无意踏足,必当学会退步抽身。”

对何子岑的痴爱、对陶灼华的嫉恨,在每一个不眠的夜里,依旧会如无孔不入的风,深深盘旋在叶蓁蓁心底。便是极细微的呼吸,依然痛到无法自持。很多时候叶蓁蓁需要安神香才能入睡,此时却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斩却情丝。

那几句话既是要说给陶灼华听,更是要借此断去自己的念想。

她依旧倚着窗牍,不愿叫陶灼华瞧出自己的身子微微发抖。初夏的风里,她的声音听起来飘渺而又无奈:“一场错爱,至此而止,我弃子认输。陶灼华,我无法做到无怨无尤地祝福你,却会努力不去做你们的绊脚石。”

滂沱的清泪终于轰然而下,叶蓁蓁在心底喃喃低语:“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他,你更不知道此刻的我有多难,做出这样的决定有多无奈。”

多少的认命与随遇而安其实不过是对现实深深的绝望,便如同此刻的叶蓁蓁,但凡有一丝希冀,又如何肯做出看破红尘的无奈之举?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陶灼华虽晓得叶蓁蓁于夹缝间生存的不易,却绝不容许她践踏自己的幸福。更何况何子岑对眼前这人没有半分情谊,便是叶蓁蓁宁愿为了爱要去飞蛾扑火,亦需要对方能够接受,若不然便只能是旁人的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