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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40)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陶灼华退后一步,恭顺地立在苏世贤面前,仪态婉然端庄。她恬静地笑道:“母亲说话从来与夕颜有商有量,没说过吞吞吐吐的话题。夕颜不过好奇,偶尔有些疑问,大人您也不必生气。您曾在母亲坟前发下重誓,必定会善待于我,我又怎么会不相信大人您是出于一片好心?”

堂堂的探花郎被陶灼华几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想到那几句坟前的誓言,苏世贤只觉得脊背发冷,他胡乱挥挥手道:“回去好生等着父亲的消息,若要你入宫谢恩,便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退出正房,陶灼华在那片花开富贵的大插屏前立了片刻,才黯然走出院门。茯苓垂着手立在花架下等候,忙上前扶住了她的臂膊。

将苏世贤噎得七荤八素,其实陶灼华自己也不痛快。她深知拗不过那夫妻二人,他们并不会因为自己拒绝而改变心意,此次只怕依然会保不住陶姓。

前世去大阮,国书上写得便是苏氏夕颜,后来身份败露,何子岑不仅还她陶姓,更为她易名灼华,彻底摒弃了苏夕颜这个名字。

今生今世,陶灼华很想靠自己的努力,保有母亲为她留下来的姓氏。

茯苓瞧着她脸色不太好,将搭在腕间的披风系在她身上,有些担忧地问道:“是那位大人难为了小姐?”

陶灼华轻轻摇摇头,示意她安心,两人打从后花园折向自己的小院。

路过秋波居时,陶灼华瞧着水榭门口立着两着丫头,依稀是苏梓琴院里的人。

一道淡蓝盘锦的软帘低垂,里头影影绰绰好似有人,瞅着这阵势大约是苏梓琴在水榭里头,陶灼华便直接吩咐茯苓绕路而行。

主仆二人沿着金竹婆娑的小路,往竹林尽头走去,却蓦然发觉前头的凉亭里早立着两个人,正是苏梓琴与她的丫头琥珀。

琥珀怀里依然抱着那只黑魆魆的小狗。几日不见,小狗似乎又长胖了一些,亮亮的眼睛依然灿若宝石,不时欢快地叫上两声。

苏梓琴手里拿着些肉脯,一边逗那小黑狗玩耍,目光却不时投向竹林小林。

怎么像是有备而来,特意在水榭那头故布什么疑阵,陶灼华眉头轻蹙,想要再次避开,眼前却唯有这一条路。

苏梓琴已然瞧见了陶灼华裙裾婆娑,立在一株金竹之下,两人含笑对视,琥珀已然将小黑狗放到地上,上前几步冲着陶灼华屈膝行礼,恭敬地唤了声大小姐。

苏梓琴将手中最后一块肉脯递给小黑狗,怜惜地摸了摸它的小耳朵,这才笑着立起身来与陶灼华说话:“姐姐,等你多时,亭子里来坐坐。”

亭间的绣墩上早铺着墨绿色的提花软垫,一张楠木褪漆的圆桌上摆着只八角攒盒,盛着些果脯蜜饯。苏梓琴向陶灼华示意,自己便先在下首坐了。

琥珀已经唤住了想要进亭的茯苓,拉着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想是叫她不要上前打搅主子们说话。茯苓有引起不情愿,抬眸征询陶灼华的意思,见陶灼华轻轻点头,这才随着琥珀退到外头的小路上。

亭子里两姐妹相对而坐,陶灼华心间时时有着戒备,并没有去碰桌上的吃食,而是沉眸问道:“郡主殿下,你是专程在这里等着夕颜?”

“姐姐莫恼,你瞧,这便是太子殿下送的那只狗儿,不过几天便长大了些。”苏梓琴一直将狗抱在自己臂弯,此时柔柔往陶灼华面前一递,翩然笑道:“我晓得姐姐一直喜欢养狗,便拿去解闷吧。”

陶灼华佯装害怕,身子往旁边一侧,慌忙摆手道:“我怎么敢抢夺太子殿下送给公主的东西,何况我生来胆小,更不敢将它养在身边。”

那只黑狗眼眸清湛,纯纯如水,依然是前世初见的样子。它冲陶灼华亲昵地吐着舌头,憨然的模样仿佛与陶灼华记忆深处另一只狗狗重合。

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它湿润的鼻头,陶灼华却还是抑制了自己的冲动。

无心之过,亦为杀生。

前世情景历历在目。那一日湖畔水榭之间,苏梓琴便是怀抱着这只可爱的小黑狗,初时爱如至宝,却又因那小狗无意间弄皱了她的衣衫,又拿竹条狠狠抽打。

陶灼华心疼无限,大着胆子上前央求,苏梓琴冷冷一笑,将小狗直接抛入湖中。瞧着小狗在湖中起起伏伏,百般挣扎却又爬不上岸的样子,陶灼华心如刀绞。

如果她的漠视能让小狗顽强地活下去,那么这漠视便是别样的关怀。无视苏梓琴百般视好的眼神,陶灼华的双手规规矩矩笼在袖中,绝不动那小狗一下。

苏梓琴两只手捧起小狗,端详了片刻,再轻轻**着它的鬃毛,柔柔地唤了一声姐姐。她认真说道:“我不会再将它扔下湖去,今日是诚心诚意送给姐姐。”

空气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凝成一团,陶灼华听到自己的声音被扭曲得不成强调,连自己听起来都有几分陌生。她凝视着苏梓琴,一字一句问道:“你不会再将它扔下湖中?你何时将它扔进过湖中?”

苏梓琴美目间有奕奕神采轻流,瞧着琥珀与茯苓都离两人远远,她甜甜地望着陶灼华,将小黑狗捧到她的手边,认真说道:“陶灼华、宸妃娘娘,自然是上一世啊,为了与姐姐怄气,我直接将它抛入了湖中。”

“几次三番示好,你果然与前世大不一样。苏梓琴,原来你我都是来自前生”。猜测果然成为现实,当苏琴唤出陶灼华前生的名字,她便不再掩饰,而是嫣然立起身来,扬眸轻笑着接了苏梓琴手上的狗儿,亲昵地抱在怀中。

☆、第五十四章 晚约

清凉的晚风里,陶灼华**着小黑狗光滑的鬃毛,露出开心的笑容。

她一直喜欢狗。约莫两三岁的时候,母亲陶婉如有次出门,救下过一条被人丢弃的田园犬,便带回来养在了身边。

不是什么名贵品种,貌似乡村里随处可见。那只狗有着与眼前这只一样魆黑的毛色,或许因为曾经流浪,便愈加珍惜有人疼惜的日子。

陶灼华记忆里,那只小狗极通人气,且愿意整日陪在她的脚下。她蹒跚地走路,小狗便亦步亦趋地随在后头;她晚间上了床,它便趴在脚踏上休息;她取了肉干喂它,它便开心地汪汪;她捧着碗吃饭,它便一眨不眨地耐心等在一旁。

一人一狗同为孩提时代的天真烂漫,陶婉如时常望着陶灼华与狗儿在草地上嬉戏,那或许是寂寞难捱的日子里一抹少有的亮色,陶灼华便因此深深记住了母亲眼角难得舒展的笑意。

大约是在她八岁的时候,狗儿不晓得吃坏了什么东西,初时只是蔫蔫地趴在地上,后来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费力又不舍地望着陶灼华。

陶超然替她寻了兽医过来,想要挽救小狗的性命,终归回天乏术。

陶灼华眼泪汪汪,本想再养一只,却不愿再经历些生离的苦痛,便熄了心思。

“姐姐,你前世便曾怜惜它,如今再与它结个善缘吧,其实我并不怎么喜欢小动物,不过是太子殿下逗我开心。”苏梓琴拿话唤回陶灼华的思绪,再**了下小狗光滑的脊背,转而扬声唤着琥珀,命她过来。

琥珀遵命,与茯苓一前一后走至亭边,苏梓琴居高临下吩咐她道:“去将狗儿用的东西都装在篮子里,与茯苓一同送去姐姐院中。”

两个丫头领命而去,依然留下两姐妹同在亭中。终于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不知不觉间,陶灼华已然挺直了脊背,她凌然望着苏梓琴,眼中有自己也未曾留意的仇恨与悲怆,心间一时波涛翻卷。

苏梓琴照旧温柔以待,向陶灼华巧笑嫣然道:“长姐这次真是帮了我的忙,我明日约了丞相府的顾小姐过府,她不喜欢这些东西,几次三番要我送走。”

再将声音放得极低,苏梓琴软糯的声音轻轻飘进陶灼华耳间:“姐姐,咱们很该找个时间好好谈一谈,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