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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427)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果不其然,正斜倚着真紫色洛水湘妃纹样缂丝大迎枕看书的瑞安瞧见苏世贤进来,难得收敛了往日居高临下的神情,到挤出丝淡淡的笑容。

“早间御膳房里说有新鲜的鲥鱼,还有云南贡来的鸡枞,想着你爱吃,便命人清蒸了送来。咱们夫妇两个许久不曾同饮,今日便喝上一小盅上好的梨花白,算做前两日本宫言语刻薄间向你赔罪。”

苏世贤闻听此言,到抻着衣袖深深一揖,神色间添了些惶恐。他温声说道:“殿下何出此言,若真是如此,这杯酒苏贤到不敢去饮。”

“天家也讲究人伦,咱们外头是君臣,关起门来却是夫妻。唉,回想当初在金水桥上初遇,竟是此去经年。本宫这些日子细细回想,待你的确多有不公。”瑞安装模作样,趿了鞋子下炕,要亲手替苏世贤除去外头的披风。

苏世贤受宠若惊,慌忙退后了一步,自己解下披风搭上熏笼,脸上露出沉醉的笑意:“区区小事,哪里敢劳殿下动手,世贤自己来便是。”

说话的功夫,殿里宫娥早是手捧杯盏鱼贯而入。梨花白烫在壶中,正是酒香四溢。除却清蒸的鲥鱼、素高汤煨出的新鲜鸡枞,还有清炒的猴头菇竹笋玉兰片、腰果杏仁炝的西芹、荔枝樱桃肉等苏世贤爱食之物。

尤为难得的是,瑞安竟命御膳房里寻了新鲜带着露珠的萝卜樱切成粉碎,拿新磨的豆浆替苏世贤做了一碗青州府的名吃豆腐汤。

苏世贤瞧着青碧如玉的萝卜樱在雪白的豆浆里浮浮沉沉,双眸竟熠熠闪亮,感动地唤了一声殿下,再深深问道:“殿下如何晓得世贤爱食这个?”

“咱们在家里虽极少同桌用膳,你的饮食习惯本宫还是略知一二”,瑞安满意自己这张亲情牌打出的效果,她故做深情地说道:“世贤,本宫如今不再年轻,也没有从前那些争强好胜的心,也该过些安稳日子,享享天伦之乐。”

话锋一转,瑞安宛若十足的戏子,话里便透出浓浓的歉疚:“本宫思来想去,心里再对陶灼华有些膈应,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

面对瑞安声情并茂的述说,苏世贤几乎要拍手喝彩。他忍着心间的鄙夷,面上却挂着无比诚恳的笑意,瞧着瑞安将这场独角戏演下去。

三杯酒下肚,苏世贤被那一碗久违的豆腐汤暖得两眼放光,瑞安终于将话说到了正题:“你顾及着本宫的面子,不敢提及去大阮参加你女儿的婚礼。本宫思来想去,却不好这般自私。世贤,你还是去吧!”

苏世贤徐徐抬起头来,目光复杂地望着瑞安,几番欲言又止,终是缓缓摇头道:“公主殿下早便说过了不去,世贤何必惹您生气?再说那孩子现如今还不晓得认不认我这个父亲,我去了岂不是自讨无趣?”

“要说这陶灼华,大抵也有几分真性情。前次与梓琴见面都是客客气气,更何况你是她嫡亲的父亲”,瑞安生怕苏世贤打了退堂鼓,简直要将好话说一箩筐。

苏世贤低头沉吟了片刻,脸上一时喜忧参半,他似是斟酌了半晌,这才回瑞安道:“依世贤之见,咱们终究还要维持表面上的两国和睦。仁寿皇帝诚心递了国书,咱们这边总归要有人出头。世贤不是不想亲眼瞧着那孩子出嫁,却唯有一点,既是殿下不出面,世贤这身份只怕不够,没得去了丢人现眼。”

前次瑞安生辰,何子岕以泰郡王之尊贺寿,瑞安未见到何子岕那风流倜傥的真人之前还百般不喜,嗔怪仁寿皇帝拿这些无名无份的人前来应景。更何况如今是大阮太子的大婚,苏世贤一个小小御史大夫的身份,自然上不得台面。

瑞安等的便是苏世贤这句话,她咯咯娇笑道:“都说是文人心思多,你的顾忌也不无道理。本宫是政务缠身,的确走脱不开。难不成咱们琴儿与她的皇帝夫君陪着你这泰山老大人出行,大阮还嫌这身份还不够尊贵不成?”

苏世贤故意做出一幅诚惶诚恐的样子,显得左右为难。瑞安如今却是脑子发热,立时便传了李隆寿与苏梓琴来见,将方才的打算又说了一遍。

☆、第五百五十三章 谋划

只怕李隆寿顾忌着朝中形势严峻,并不敢贸然离京,瑞安已然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做好了与他长篇大论的打算。

未承想李隆寿一口应允,还握着苏梓琴的手道:“宫里早便待得乏了,一直想同琴儿一同看看名山大川。如今借着这个由头,走一趟大阮也好。”

瞧着苏世贤目含殷切坐在一旁,李隆寿又微微笑道:“时常听岳父大人提及青州府的几处名胜,隆寿心向往之,借着这次机会与岳父一同游历一番。咱们便走前前次岳父出使大阮的行程,不知岳父意下如何?

苏世贤眉开眼笑,连连颔首道:“陛下这个提议甚好。臣已走做一回,今次便来给陛下做个向导。咱们便从青州府往西至济南府地带,登一登名闻天下的舜耕山;再折向北走云台山麓,看那漫山碧水与第一流瀑;至边境的三清山还可再停一停,陛下也好领略一番一天有四季的风景。”

李隆寿轻轻点头,回首凝望苏梓琴道:“你意下如何?”

见苏梓琴点头应承,这三人到是一力赞成大阮之行,瑞安轻嘘了一口气,暗自腹诽道,便叫他们再嚣张几日。待他们前脚出了三清山地带,后脚废帝的诏书便会颁布天下,叫李隆寿有家难归。

瑞安脸上情绪莫明、一时三变,如今全然是算计成功的得意,却偏要绷着一张脸做若无其事状,李隆寿自是晓得她肚子里的小伎俩。

便是得遂了心愿,也不打算叫对方舒坦。李隆寿望着瑞安那张精致描画的脸,瞧着她拿徐娘半老的年龄故做二八娇娘的姿态,忽又嗤得笑道:“朕到从未想过,姑姑敢放朕出得皇城。想来姑姑胜券在握,再没有将朕圈养的必要。”

瞧着对方那毫不在乎的神情,瑞安到很想赞他有些自知之明,却只是微微笑道:“梓琴,你的寿儿越发放浪形骸,母亲明明是一番好心,到了他口中便全变了味道。你不想离京,难不成母亲还要架着你的双拳四腿扔出去不成?”

李隆寿不在乎地拿杯盖叮叮当当抹着浮茶,毫不注意自己的仪态,他哈哈笑道:“朕为什么不去?这些年一步未离开过皇城,早被这不透气的地方憋得压抑。”

对方越是这般不管不顾,瑞安到越不疑心这是计中之计。

瞧李隆寿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想是对夺回皇位早便不做奢想,瑞安暗忖李隆寿到算知情识趣,也懒得与他言语相争。当下也不为难,待李隆寿三人出门之后,她反而命人打点起送给大阮皇太子夫妇的贺仪,由钦天监选了吉日启程。

此时朝中无有董大人坐镇,廖剩无几的几位忠臣虽然少了主心骨,忠君爱国的初衷却不曾改变。闻听金銮殿上李隆寿宣布自己要往大阮远行,这几位大臣们偷偷聚在一起商议,都怕是李隆寿离开容易回来却难。

老臣们都经历过深宫里翻云覆雨的风浪,对李隆寿贸然出京万般不赞同。

候大人得众臣推举,冒着风险入宫求见李隆寿,向他郑重说道:“长公主殿下的野心早已昭然若揭,自是朝野心尽知。陛下若这个时刻离开京中,只怕会被人鹊巢鸠占。老臣们商议许久,以我们这把老骨头之见,陛下还是不去为妙。”

危难关头才晓得人心所向,对于候大人此刻置生死于不顾冒险入宫,李隆寿自是万般感动,便与他悄悄交了几分底:“候大人,你与几位老臣们的忠心朕已自知。所谓不破不立,这一趟大阮之行,我是必定要去”。

李隆寿的脸上一反常态地挂着笑容,他招手请候大人来至身畔,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本来满面忧容的候大人脸上蓦然泛起又惊又喜的神情,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竟不顾尊卑一把拉住了李隆寿的袖子:“陛下,您说得可是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