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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454)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啧啧”,何子岱比不上何子岑厚道,他耻笑有声,冲何子岕道:“许家的旧婢在你身上费尽了功夫,你不思报答一二,反而想将她一把火烧死,如今她可对你死了心,只想同你对质。做哥哥的也想要还你清白,对这老婆子不敢全信,为着你清清白白做人,岂不成全一二?”

何子岕听到此处,一则害怕高嬷嬷未死,二则又疑心是何子岱使诈,一时不晓得该如何对答,脸上那满满的死灰之色却做不得假。

高婆子被羁押在何子岱府上,为防走漏风声并未解入宫中。此刻要寻高婆子对峙,须得先请仁寿皇帝示下如何处置何子岕。

瞅着被军犬搜出来的荷包、药渣、滑车等物,何子岱向何子岑嘻嘻笑道:“兄长这个办法到巧,若是派人往密林中寻,岂不得掘地三尺。”

何子岑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因是由何子岱的话题想起陶灼华,又夹着丝别样的温柔。他冲何子岱道:“我不过是瞧着你嫂嫂养的楸楸实在机敏,才寻了这个法子,使人训下几条军犬备用,不承想头一回用便建了功。”

瞅瞅早无往日气度的何子岕,何子岑又是轻轻一叹,只怕这回再由仁寿皇帝白发人送黑发人,经不了这样的打击。他吩咐何子岱好生看着何子岕,自己便整整衣衫往前头复命。

意料之中的结果,仁寿皇帝心间如同帐外寥落的北风,又萧瑟了几重。他喟然叹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不是朕不容人,而是他们一个一个不知腆足。”

明黄瑞龙纹的汝窖杯里泡着酽酽的乌龙,仁寿皇帝轻呷了一口,没有太多的颓废,只眼望何子岑问道:“子岑,若你是朕,该当如何处置?”

何子岑面容一肃,躬身答道:“父皇,便是从前他犯下的桩桩件件错事不论,单凭着弑君杀兄,也不能再留。一个人狠毒如此,又怎能容他苟活于世?”

仁寿皇帝本以为凭着何子岑的宽厚,他会规劝自己替何子岕留条活路。未承想何子岑义正言辞,绝无姑息之意。

一丝笑意渐渐爬上仁寿皇帝已见皱纹的面容,又缓缓荡开如浅浅的菊纹。他点头叹道:“子岑,将天下交付于你,父皇唯一不放心的便是你太过仁厚,如今看来,你这把利剑已然经过磨砺,如今懂得了收放自如。”

北风阵阵,不晓得何时零零星星的碎雪已然染白了牛皮帐顶。仁寿皇帝以指节轻叩着几面,听着那清脆的铮铮声,徐徐说道:“着子岱将人解回京城,数罪归一,将这畜生的罪状公布于众。你前头已经有了一个兄弟‘暴毙’,如今禅位在即,这一个再行此法便有些不通。”

一个一个的皇室子弟赶在何子岑即位之前离世,只怕民间会有所非议,影响何子岑清清白白的名声。仁寿皇帝为了江山社稷,不再向处置何子岩时那般慎重,将他的罪过全部瞒下。今次以谋逆的大罪诛杀何子岕,便是要真真正正叫何子岑立威。

☆、第五百八十九章 教诲

何子岱遵从圣意,押了何子岕先行一步,回府与高嬷嬷对峙。

他自己只怕前头黑熊伤人的消息传入后宫,端妃娘娘还不晓得如何惶恐,换了身衣裳便先入了宫。果不其然,德妃娘娘正是坐立不安,见何子岱回来,慌忙扯着他的衣袖坐上大炕,母子两人促膝详谈。

闻听两个儿子、连同还未过门的儿媳联手制住了黑熊,德妃娘娘紧紧揪着的心释然一轻,眉眼也稍见舒缓。她打量着何子岱毫发无损,却依旧不放心地追问着:“你父皇、你兄长、还有含珠,他们三个里头可有人受伤?你实话实说,母妃什么都经受得住,可别学旁人报喜不报忧。”

“都好、都好”,何子岱是重历了一世的人,如今将骨肉亲情看得比什么都重。他握着德妃的手道:“母妃放心,父皇与他们两个都安然无虞。到是今次兄长归来,您该好生审一审他,不言不语学了一身的功夫,委实不在儿子之下。”

想来前世里无能为力的感觉太过伤人,今世的何子岑奋发图强,背着人练就一身硬功夫,连仁寿皇帝与何子岕都被他蒙在鼓里。何子岱自是晓得此事的起源,却故意捡了轻松的话题来逗德妃娘娘开心。

德妃娘娘轻抚着胸口,自紫檀木雕花大炕上下来,肃整了仪容,端端正正跪在了佛龛前头默默地念叨了一回,才在绮罗的搀扶下立起身来。

她眼望何子岱淡然说道:“你兄长这么做自有你兄长的道理,母妃听着只有欣喜,又何必怪罪他隐瞒。你听着,含珠这姑娘赤胆忠心,孙家又是忠君爱国,你往后不许辜负了人家。”

前世的何子岱做了一辈子孤家寡人,没有识过有人牵挂的甜蜜。如今听德妃提起孙二姑娘,心里蓦然漫过甜甜的蜜意。他没有面红耳赤、也没有嬉笑胡闹,而是重重冲德妃点头道:“母妃放心,我们往后必定好生过日子,不叫您操心。”

德妃见儿子一本正经,自是满意地点头。她冲何子岱道:“你奔波了一路,且回去歇一歇,攒足了精神审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你嫂嫂那里,母妃亲自走一趟,也叫她放心。”

何子岱如今极为尊重陶灼华,认真说道:“儿子陪母妃一起吧,一则给嫂嫂请个安,再则倘若她也有话想问问儿子,儿子到底说得详细些。”

德妃听得儿子处世越发周全,眉眼间自是漾起满意的神情。绮罗忙着传了云凤暖轿,何子岱便从旁相随,径直去了太子东宫。

陶灼华虽对何子岑心有牵挂,却始终将心态放得极好。那一日情形危急,何子岑只怕消息在宫中乱传,特意叫赵五儿走了一趟。

虽然尽知详情,瞅着德妃与何子岱的关切,陶灼华依旧有些感动。前世久违的亲情这在一刻如冬日暖阳,又如甘霖祥露洒向陶灼华遍身。

她如今已然显怀,身子比往昔添了笨重,因着将为人母,更对亲情格外珍惜。

瞧德妃一味替自己开解,何子岱又再三保证何子岑安然无虞,将当日一幕详详细细讲述一遍,陶灼华暖暖笑道:“母妃、子岱,我都省得。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虽然有些凶险,到底挖出一颗毒瘤,想来还是因祸得福。”

牵挂之情、思念之意,都留待何子岑他日归来时,夫妻二人剪烛夜话。望着关心自己的婆母,陶灼华没有露出半分的担忧。她那份大度与从容瞧在德妃眼中,到是格外让人放心。

便是坐上高位,也有数不尽的明枪暗箭要躲。德妃欣赏的女子该是能与儿子风雨共济,不单单同富贵共荣辱,还要替儿子撑起一片纯净祥和的后宫。

德妃情至深处,握着陶灼华的手慈爱笑道:“你能这么想,母妃着实安慰。”

回思何子岑这几年走过的路,德妃忽然有些福至心灵。打从鹰嘴涧遇险,儿子这把峥嵘之剑才真正开刃,此后无论是仁寿皇帝派他处理民间的洪涝之灾、还是与波斯及大裕的外交,他都展示了卓越的才能。

或许这便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苦尽甘来,不独何子岱得到诸多磨练,何子岑更如梅历苦寒,如今兄弟二人齐头并尽,自有冷香沁人。

论及此次的崔魁祸凶,何子岱言简意赅叙述了仁寿皇帝与何子岑那番谈话,表达了何子岑绝不姑息的意思,向德妃与陶灼华说道:“兄长这几句话简直大快人心。什么终身桎梏、什么看守皇陵的,都不如一刀下去痛快。”

“胡说八道”,德妃生怕吓到身怀六甲的陶灼华,拿帕子甩着儿子的脸道:“那孽障纵然死有余辜,你也不许口无遮拦。”

德妃心里十分赞成何子岑的做法,这一劳永逸的法子看似狠戾,却是快刀斩乱麻,往后儿子的帝位才能更加牢靠。她弯眉如月,晕开丝促狭的笑意,却又很快收敛自己的神情,端起一本正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