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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75)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陶灼华眉头轻蹙,对上蓁蓁的目光,瞧着对方眼中一片澄澈,不忍反驳,只微微低下头来,向仁寿皇帝说了句:“臣女无状,请陛下恕罪。”

仁寿皇帝捻须微笑,淡淡说道:“你年纪不大,却有几分胆量。别杵在那里了,与嘉柔一起坐下说话。”

陶灼华垂首不语,退到蓁蓁一侧的绣墩上落了座,对叶蓁蓁投去感激的一瞥,算是谢是方才维护之恩。大殿上两个并肩坐立的两个女孩子一个淡若出岫、一个素若雏菊,甚至连妆容都有些相似,谢贵妃与德妃娘娘不觉都多打量了几眼。

两个人都是一样雪白的挑线裙,陶灼华墨绿的妆花长袄十分素净、叶蓁蓁烟蓝的丝棉宫裙则淡到极致,在一众花团锦簇的妃子们旁边,显得如两朵空谷幽兰,那样不合时宜,却又那样孤芳自赏。

两个敌国的女孩子目光相结,里头没有风刀霜剑的较量,反而相视微笑,有着泯却恩仇的从容与快意。

“战争是把双刃剑,嘉柔私心以为灼华郡主方才这句话很对”,叶蓁蓁起身离座,冲着仁寿皇帝浅浅福身:“陛下,灼华郡主背井离乡,比嘉柔其实好不到哪里,何况战与不战,也不是我们能够左右。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更须珍惜当下,过去的便都让它过去吧。”

仁寿皇帝赞许地一笑,冲叶蓁蓁道:“嘉柔年纪虽小,说话却大有深意,朕听得十分欣慰。你们两个行事都有几分见地,朕不但不怪罪,反而要赏你们。”

招手唤了手后的秦公公,仁寿吩咐吩咐道:“女孩子都喜欢些珠宝首饰,这两个孩子一人赏一斛明珠,留着她们穿手钏珠花去吧。”

不过一面之缘,圣宠竟然无限。谢贵妃瞅着陶灼华与记忆深处那个人有几分相似的模样,不觉倒吸一口凉气,笼在宽袍大袖里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从心底深处蔓延上来的恐怖感愈来愈浓,如一团浓雾般裹住谢贵妃娇小的身躯。她艰难地动了动脚步,浑身都好似绵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不敢与仁寿皇帝目光相接,谢贵妃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狠狠瞥过两个女孩子的容颜。陶灼华淡然而笑,叶蓁蓁却恭敬地垂下头去。

两个长裙素服的女孩子腰间都结着一枚通体碧绿的翡翠平安扣,到似是商量好了的装束。如今两两相对,朴实无华的言语与行事,偏就各自透出些许的矜贵。

因着仁寿皇帝的赏赐,方才一番争执,其实高下立显。无论是陶灼华,还是叶蓁蓁,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到引起在座多位妃嫔的共鸣。众人虽不敢说,却对谢贵妃方才嚣张的气焰不敢苟同。

德妃娘娘坐在殿下众妃之首,目光深邃地望着殿上方才发生的一幕,似在意料之外,又似在情理之中,不觉轻轻点了点头。

她没有见过瑞安长公主,不晓得陶灼华与她有几分想像。透过陶灼华的倩影,她瞧见的却是先皇后昔日的绮年玉貌。

逝去多年,纵然伊人不在,那也始终是仁寿皇帝心上一颗朱砂瘤吧?

仁寿皇帝仔细打量着陶灼华眸间偶然闪过几缕粼粼波光,似要从她身上寻到些瑞安长公主的模样,却恍然发觉早已时过境迁。透过陶灼华,他望见的是另一位让他一生梦绕魂牵的女子,却与那年那月的瑞安长公主无缘。

他曾以为会对她念念不望,如今到记不起她青葱年少的模样。

是自己变得薄情寡意,还是当年的相逢本就是错爱一场?

谢贵妃捧起盏热茶啜饮了几口,深深呼吸之间想将方才那强烈的恐怖感赶走,先皇后的身影却好似透过陶灼华望向自己,她的手不由轻轻颤抖,几滴茶水滴滴答答溅到了身上。

陶灼华与叶蓁蓁接了仁寿皇帝的赏赐,两人一起殿前谢恩。叶蓁蓁颇有些惶恐,目光悄然从谢贵妃身上掠过,将头垂得更低。陶灼华却是不卑不亢,明明晓得这一生都会止步于大阮宫中,却依旧倔强地昂着头,不肯轻易屈服,到令仁寿皇帝有些侧目。

没来由的不想难为她,仁寿皇帝只轻咳了一声,目光更加沉静,招手唤着叶蓁蓁道:“好了,你们都坐下来说话吧。”再转而望着谢贵妃道:“说了这半日,小女娃儿的住处早便打点好了吧?”

谢贵妃伴驾多年,从那一声轻咳中便分辨了大阮帝的意思,他不仅无意为难这个女孩子,反而对她多了些赏识。

青涩年华的女孩子,不足以引得圣心眷顾。谢贵妃心底的惶恐,不是因为仁寿皇帝对这个女孩子的错爱,而是惧怕从陶灼华身上瞧到的那位故人的身影。

她到底沉得住气,守着仁寿皇帝不再多言,只轻轻点头应了句:“陛下放心,臣妾早已打点妥当。”妙目轻轻一转,谢贵妃收了方才的凛冽,换了幅慈祥关爱的模样,一把将话题揭过,转而吩咐李嬷嬷道:“青莲宫里你可曾亲眼瞧过?”

李嬷嬷何尝不晓得替主子解围,她欠着身子恭敬地回道:“陛下与娘娘放心,奴婢已然亲去瞧过,都打点得妥妥当当。”

☆、第一百零一章 诟病

听得青莲宫的字眼,叶蓁蓁眉风一扫,眼中是抹爱莫能助的神情。

陶灼华却是轻轻嘘了口气,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三千里锦绣,不如重回故地,青莲宫本就是当年的旧居,有着她、有着关于她与何子岑太多的回忆。

一直盼望能依着前世的轨迹,再由谢贵妃会将自己安置在青莲宫居住,却只怕中途会横生枝节。陶灼华屏住呼吸,怕自己倏然绽放的芳华会泄露心底真实的想法,只将头微微垂下,静默地一语不发。

思绪早已飘远,飞向青莲宫的方向,想去瞧一瞧那里是否改观。

谢贵妃此言一出,却引得下头妃嫔们窃窃私语,将两人针锋相对的局势瞧了个清清楚楚。宫里不乏空置的宫殿,何须眼巴巴收拾荒废了几十年的青莲宫?摆明了便是不待见这女孩子,想要来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仁寿皇帝眉头隐约蹙起,散漫地问道:“你怎得想起那处地方?”

谢贵妃椒房专宠,片刻的慌乱过后,又恢复了一幅娇花照水的模样,向仁寿皇帝甜甜笑道:“臣妾听闻灼华郡主喜爱清幽雅致的地方,又不愿多与人相处,才特意将青莲宫收拾了出来。”

素日与德妃娘娘不睦,谢贵妃不肯放过一星半点踩踏的功夫。她眉毛向陶灼华轻轻一挑,趁势柔柔说道:“听闻郡主在鸿胪寺馆里头,也是由赵王殿下给安置了处僻静地方,到是住得十分惬意,希望本宫的消息不会有误。”

既咬着赵王殿下,又说什么僻静之地,到显得何子岑存了什么龌龊心思。德妃娘娘听得心头大怒,待要反驳几句,深知不能落了谢贵妃的圈套,当下只做充耳不闻,偏不往这话题上头去凑。

陶灼华两世重生,又如何瞧不明白谢贵妃泼出的脏水,她貌似懵懂地说道:“灼华何曾留意什么院落僻静与否,臣女在鸿胪寺馆日夜敬候陛下传召,却好似飘萍落叶,每日心无所依,哪一刻能谈得上惬意?如今蒙陛下赐见,灼华心愿已了,往后无非是个住处,只求身安便好。”

伶牙俐齿与谢贵妃交锋,陶灼华半分也不退缩,那牙尖嘴利的模样令谢贵妃着恼,偏偏守着仁寿皇帝发做不得,只雍容笑道:“你能这么想,到是聪明孩子。”

记忆里的青莲宫四面环水,周围并无旁的宫殿可依,唯有一座竹篱小桥通向外头。说得好听些,是环境清幽,说得真实些,便是偏僻简陋、人迹罕至的场所。

陶灼华私心里并不惧青莲宫的简朴荒僻,反而喜爱那一泓清波的素净。

前世的陶灼华在大阮颇多飘零,最初常居青莲宫里谨小慎微,平日极少外出。后来被何子岑所纳,先是在赵王府住了两年,再然后何子岑入主东宫,她成了他的顺仪,又随着他迁居太子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