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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81)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陶灼华深以为然,更为叶蓁蓁的深明大义动容,她没有拒叶蓁蓁于千里之外,而是十分企盼能与前世的好友再续前缘。

晓得谢贵妃对陶灼华多加责难,叶蓁蓁还曾婉转地表达过自己的歉疚。她对陶灼华说道:“无非是当年的糊涂帐,如今却要郡主您替您母亲承担。总归过了这一阵,贵妃娘娘出了心中的恶气,往后的日子便能好过一些。”

陶灼华张了张嘴,不敢将瑞安长公主根本不是自己亲生母亲的事实吐露,也晓得自己与谢贵妃永远没有握手言和的那一日,不必徒增叶蓁蓁的困扰。她只是好脾气地笑笑,认真说道:“嘉柔郡主,您前头那几句话说得极好,其实灼华也是同样的心思。不管与谢贵妃的关系如何,都不会迁怒到您的头上。”

两个小姑娘惺惺相惜,彼此都感觉在这寂寂深宫里多了个可以说话的人。陶灼华不方便去长春宫寻她,便约下叶蓁蓁方便时来青莲宫坐坐。

方才命茯苓迎了出去,陶灼华再吩咐菖蒲预备果碟。过不多时,茯苓在前头引路,叶蓁蓁便娴娴静静走了进来,与陶灼华见了礼。

她一面解下身上莲灰色的斗篷递到丫鬟手上,一面近前来就着火炉烤火。瞧见那一簸箕烧得金黄的火烧,波光潋滟地眼中透出抹惊艳的神情,伸出手去拈起一枚,掰了一块含入口中。

“你真是好兴致,大冬天拥炉取暖,还有美味可口,我来得正是时候”,叶蓁蓁恬柔地一笑,唇角弯弯格外温和。

“蓁蓁你来了,快坐下来暖和暖和,瞧你冻得鼻头都有些红了”,陶灼华有些心疼地起身将叶蓁蓁往上首让,自己命茯苓去剥两只烤成金黄的红薯,再沏壶红茶过来待客。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然改了称谓,不再郡主长郡主短地打着官腔,而改成彼此以姓名相称,多了些亲近与熟稔。

叶蓁蓁道了谢,却只是坐在陶灼华的下首,两人就着点心聊天。

问及叶蓁蓁的来处,她笑着说:“御花园里冷梅才待含苞,我去瞧瞧可有早绽的几枝,想要折回来给贵妃娘娘插瓶,打从你这里路过,便进来瞧瞧。”

打了一年多的仗,夺去了叶蓁蓁父亲的生命,却并没有带给这位温柔的女子多少怨恨,便是面对着敌国的陶灼华,她也始终报以淡然的微笑。

即使是过路的人情,陶灼华也记得叶蓁蓁对她的好,不由握着她的手道:“多谢你肯来看我,略坐一坐便回去吧,免得贵妃娘娘不喜欢,累得你受些闲气。”

叶蓁蓁又掰了一点带着芝麻碎的火烧,品尝着蜜糖的甘甜,眸间露出点点调皮的笑意:“贵妃娘娘这些天忙着筹备宫宴,这会儿又在乾清宫伴驾,哪里顾得上我?所以我才敢来你这里坐坐。”

陶灼华并不愿与谢贵妃搀和,掩唇轻叹道:“提起那个宫宴,实在有些头疼。如今我是听到长春宫的名字便开始打怵,若不然到那一日我便告病?”

叶蓁蓁轻弹一下她的额头,浅语低笑里带了些敷衍的成份:“名义上是为咱们两个设宴,你这正经的主角如何能称病?若有借口推脱,谁愿意应酬这些?”

说到此处,叶蓁蓁似是想起什么,雪白的素颜上隐隐飘起一抹红晕。她低垂着臻首,不敢叫陶灼华瞧见,却柔柔笑道:“这次的宫宴,几位公主、殿下都会出席,你不认得尚善公主,那是极随和的人,到时候我替你引见。”

陶灼华晓得先皇后当年曾诞下一子一女,都是仁寿皇帝的心头肉。尤其是嫡子楚王殿下前年不幸早夭后,仁寿皇帝更是对长女尚善公主倾注了许多心力。

这位大公主如今已经出阁,嫁与当朝翰林院大学士崔子醇的长子、新科状元郎崔默笙为妻。仁寿皇帝特意为尚善公主敕造的公主府恢弘华丽,离着皇宫不过一箭之地,便是为了长女婚后出入宫闱依旧方便。

所谓同人不同命,龙生九子,也会个个不同。仁寿皇帝膝下一共两位公主,长女早在出生时便得了“尚善”的封号,另一位六公主与七皇子本是一母双生,却因生母出身低微,一生都没得过仁寿皇帝的封诰。

若以两位公主的人品论,陶灼华心里其实对这位尚善公主更为尊敬。

见叶蓁蓁前世大阮亡国之后,至善与那位六公主侥幸活了下来,都被免去公主的称谓。

至善平民布衣过了几年,一代天之娇女渐渐湮灭在人海中。而那位六公主却不知如何考虑,竟又接受了瑞安册封的郡主身份,不仅吃着大裕的俸禄,还与瑞安时有来往,关系十分亲密。

虽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陶灼华拿着二人比较,却总感觉那位六公主不如至善公主有骨气,便对至善存了敬仰之意。

见叶蓁蓁想要主动替自己引见,陶灼华满心欢喜地点头应承。两个女孩子又聊了些那一日的衣裳首饰,叶蓁蓁便立起身来告辞。

陶灼华不经意抬眸,竟发现蓁蓁脸上晕着丝淡淡的胭脂红。口里说着不想应酬后日的宫宴,瞧这神情却分明有几丝期待。

☆、第一百零九章 晤面

昔年的青葱岁月里,陶灼华从未怀疑过叶蓁蓁对她的友情。

在她的记忆里,叶蓁蓁总是那般善良解人意,又懂得处处替她着想。最初那几年没有何子岑相伴的日子,叶蓁蓁几乎便是她在大阮的唯一。

如今这一场极为普通的宫宴,陶灼华却猜不透叶蓁蓁为何言不由衷。望着叶蓁蓁渐渐远去的身影,陶灼华第一次开始认真回忆她与叶蓁蓁的前生。

冬至前夜里开始飘雪,初时细若碎屑,渐渐便开始飞絮洒盐,到后来便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不多时,地上便铺了厚厚一层白毡。

前世里监见惯了大阮的冰天雪地,陶灼华并不感觉有多新奇,娟娘、茯苓等人却是第一次踏足北国,望着与中原截然不同的雪景大为惊叹。

茯苓拉着菖蒲去收集梅蕊上的雪水,想要煮给陶灼华饮茶,两个小丫头在雪里里嘻嘻哈哈。娟娘听得外头的欢笑,暂时展开紧锁的眉头,认真替陶灼华挑选着明日宫宴上要穿的衣裳。

她捧着一身豆绿色滚赭石与亮银宽边的素缎宫裙细细端详,再与一身夕阳红底色绘绣大朵米白与浅紫色夕颜花的右衽宫衣相较,最终还是选定了那身豆绿色的裙衫,先拿给陶灼华过目,再捧到炕上仔细熨烫。

第二日雪依旧不停,扑簌扑簌打上窗棱。娟娘服侍陶灼华梳妆,替她将乌黑的长发挽做低髻,低髻旁边斜斜簪着三朵自制的豆绿色堆纱绿萼宫花,与裙上暗纹遥相呼应,越发显得别致而又庄重。

多时没有动过脂粉,陶灼华破天荒地打开妆台上绘着仕女赏荷的正方形彩釉扁瓷盒,拿放置在旁边的玉勺挑了绿豆粒大小的胭脂,轻轻晕在手心。

菱花镜中涂了薄薄胭脂的双靥,比平日平添了三分娇柔。陶灼华顾影自怜,心上涌起一阵淡淡的期待。宫宴虽然无聊,却能与何子岑远远见上一面。前世与今生,两人之间已然相隔了四十年的时光,怎能不让她满心企盼?

本待踏雪而行,青莲宫门口却早等着谢贵妃派来的步辇,不过是在仁寿皇帝面前做做样子。陶灼华到也安之若素,搭着茯苓的手上了步辇,菖蒲早将四周的青幔合拢,替她遮住寒风。

掐算着时辰出门,陶灼华到得不早不晚,低阶的宫妃们早已候了半晌,德妃娘娘、至善公主这样的贵宾却还未踏足。

长春宫的宫娥们今日都着了素粉暗纹的宫衣,腰间结着正蓝的丝绦,映着远近的雪光格外娇俏。陶灼华在长春宫前止了步辇,随着迎客的宫娥进到里面,端庄地与谢贵妃行了礼,奉上一个小小的锦盒。

谢贵妃上次守着一众妃嫔没占到半分便宜,今日碍着仁寿皇帝也会驾到,不想与陶灼华横生枝节,也不打开瞧里头的东西,只敷衍地命人接了锦盒,便叫人将她领去花厅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