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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88)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谢贵妃率先领着叶蓁蓁上了头一辆马车,陶灼华略略瞧去,说什么车马紧张,单谢贵妃身边的宫婢仆妇就不下一二十位,偏偏容不下她多带个人。她脸色不由晦暗下来,所幸被长长的睫毛所遮,不让人瞧出端倪。

此行的马车早已分派完毕,谢贵妃虽叫了陶灼华随行,却只在队伍的最末端给了她一辆黑漆平顶的马车,里头根本未笼炭盆,冷得冰窖一般。

孝字当先,守着大队的妃嫔同行,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误了时辰。但凡陶灼华有几分脑子,也不能在此时与谢贵妃一争长短,想来谢贵妃打的也是这个主意,才敢行事如此肆无忌惮。

陶灼华咬着牙想要上车,却见前头一身着蟹青色暗纹锦缎宫衣的婢子迈着小碎步向自己跑来,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轻柔地说道:“奴婢是德妃娘娘身边服侍的宫人,给灼华郡主请安。”

今世里未曾打过照面,陶灼华依然识得这是德妃娘娘身边的锦绫,与前次那位绮罗一般,都是德妃娘娘身边得力的人手。这位锦绫生就温柔婉约的好性情,是德妃娘娘身边一等一的伶俐人。前世里不管她是小小的顺仪,还是后来的宸妃娘娘,都对她不卑不亢。

陶灼华便含笑将她扶起,说道:“原来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姐姐,不晓得娘娘有什么吩咐,劳动姐姐跑这一趟?”

锦绫听得陶灼华言语有礼,心内颇有好感,再微一曲膝,柔和地说道:“我家娘娘说,去皇家寺院足足两个时辰的路程。只怕途中寂寞,请奴婢来请郡主同车,也好一起说说话。”

分明是晓得谢贵妃苛待陶灼华,却不去说破,德妃娘娘总是不言不语替她解围。前世里婆媳一场,德妃娘娘从未轻贱自己半分,今世无名无份,德妃娘娘依然愿意为一个小姑娘出头,陶灼华不能不心存感激。

她领着菖蒲随上了锦绫的脚步,绕过长长的车队来到德妃娘娘的马车前头。德妃娘娘的车帘半掩,露出妆容优雅的面庞,冲她怜爱地一笑,便伸出手来。

陶灼华心间一阵热浪涌动,两眼不由涩涩,冲德妃娘娘深深拜了下去。德妃娘娘从车内欠身,虚扶了她一把,和煦地笑道:“旅途寂寞,便把你找了来,可不要嫌本宫絮絮叨叨地腻烦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婆媳

德妃娘娘凤仪华贵,不晓得何以会屈尊在谢贵妃之下,陶灼华暗自替前世的婆婆鸣着不平,一面目含濡沐地抬起头来。

“娘娘言重了,能有机会亲近娘娘芳姿,是灼华的荣幸”,陶灼华再行一礼,这才端庄地搭着锦绫的手上了马车。正在车厢里服侍德妃娘娘的绮罗冲她微笑行礼,已然将重新添过炭的手炉递了过来,再将二人面前的茶杯斟满。

德妃娘娘的马车四角都笼着炭盆,车厢内温暖如春.一杯兰贵人下了肚,陶灼华身上渐渐暖和起来,便向德妃娘娘浅浅一福,诚心谢道:“两次蒙德妃娘娘出手相助,灼华感激不尽。”

这小姑娘虽不是自己的国人,身上却总有种让德妃娘娘熟悉的亲近感,也是因此,德妃娘娘对她颇为留意。今次见她又被谢贵妃刁难,便悄无声息地命锦绫将人带过来。

听陶灼华言语中听,德妃娘娘唇角的笑意不由更加深了一重,她雍容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本宫能帮你的地方不多,你往后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陶灼华乖巧地应着,低低答道:“灼华自会小心谨慎,只求明哲保身。”

德妃娘娘点点头,便将面前的茶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关切地问道:“可曾用过早膳不曾?本宫听着你过来得够早,等了一个多时辰,大约是又累又乏,先吃些东西暖暖身子。”

陶灼华道了谢,见绮罗正忙着在车厢里煮水烹茶,明知她上次是依德妃娘娘的吩咐行事,依然诚心向绮罗微笑致意:“托德妃娘娘庇佑,前次多承姐姐相帮,灼华才得以安然无恙,这份情谊灼华也记在心里。”

绮罗只是随和地笑着,脸上波澜不兴,口中轻轻答道:“这都是郡主福泽深厚,得了贵人相助。奴婢不过是跑跑腿,您这么说便言重了。”

边说边将银吊子中刚刚煮得三沸的玉泉山水取下,陶灼华慌忙接在手里,替德妃娘娘斟茶。小巧的葫芦型银吊子不过盛着三四杯沸水,并不重,映着陶灼华素雪一般的皓腕,到显得格外雅致。

小姑娘手腕微微悬起,拿凤凰三点头的样式轻轻点点在德妃娘娘杯中,热水没有一丝溅起,不多不少正是七分满。

德妃娘娘赞叹她斟茶的手法行云流水,却更讶异她晓得自己喝茶七分满的习惯,忙接了她奉的茶,怜爱地说道:“你不必动手,交给绮罗便是。”

敬仰之情发自肺腑,况且这些事情前世里已然做惯。陶灼华羞涩地笑笑,捡些德妃娘娘爱听的话题与她闲聊。

德妃娘娘爱子心切,话题不由自主便绕到了两个儿子身上。

今次何子岑与何子岱兄弟二人都随着御前侍卫一同出行,担着护送之职,德妃娘娘已经与两个儿子约下晚间一同享用皇家寺院的素斋,心情十分愉悦。

前世里德妃娘娘贵为皇太后,何子岑对她百般尊崇,反是谢贵妃不过冠以贵太妃的称谓,膝下没有一子半女傍身,两人之间高下立显。陶灼华诚心诚意说道:“两位殿下都是人中龙凤,不是灼华故意说谎话哄得娘娘开心,实在是德妃娘娘您才是宫里最有福气的女子。”

话语软糯清甜,又是发自肺腑,德妃娘娘听得喜上眉梢,不由掩唇笑道:“小姑娘说话十分中听,明知你是哄着本宫开心,本宫却也喜欢你这样的伶俐。”

车厢里宽大舒适,绮罗在案几上摆下几碟点心,又取出一直温着的红枣薏米粥,给两人各盛了一盏。德妃娘娘暖暖笑道:“早上大约没好生用膳,离午膳还有段时间,你便先垫一垫。若是累了,便靠着迎枕眯眯眼。”

温热的暖粥捧在手心,陶灼华心内便是一阵酸楚。前世的婆媳情谊历历在目,德妃娘娘从未对她有过一句重话,只隐隐表达过自己想报孙子的心愿。

可惜那简单的心愿也并未达成,陶灼华第一次有孕时不足三月便流了产,德妃娘娘虽然伤感,到赶着安慰她道,两人毕竟年轻,以后有的时机会。

经由太医调养多年,陶灼华第二次有孕时,又赶上国破家亡。

陶灼华想得入神,面上全是一片追忆,她低低应和着德妃娘娘的好意,露出腼腆的笑意。早上起得早,此时困意席卷,果真将头靠在迎枕上睡了一会儿。

德妃娘娘瞅着小丫头清丽无限的睡颜,不觉忆起先皇后年轻时的模样,到对谢贵妃的百般刁难存了疑心,又想起多年前的旧案。

绮罗已然覆在德妃娘娘耳边,悄悄禀报了谢贵妃给陶灼华预备的那辆冰冷的马车条件委实简陋,德妃娘娘不由将眉头深深蹙起。

若说初时只是存心刁难,如今德妃娘娘到从中品出些痛下狠手的滋味。明知陶灼华尚未痊愈,谢贵妃偏拿大义逼着她出行,却又预备那么一辆马车,分明是要她再添风寒,简直想要小姑娘的命。

想来晚间在皇家寺庙下榻,客房也不会好生替陶灼华预备。瞧着青衣素服、低垂着眼睑浅眠的女孩子,德妃娘娘总觉得她身上带着些孤寂,让人格外疼惜。

马车一个轻微的颠簸,陶灼华悠悠睁开了双眼,见德妃娘娘正关切地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道:“果真睡着了,让娘娘见笑。”

德妃娘娘笑道:“不过是补个眠,有什么好见笑的地方。”见她鬓发略松,便命绮罗替她重新理妆,含笑望着她道:“晚间便随着本宫一同歇了吧,如今天寒地冻,你还没好利索,可别再添了寒气。”

明知德妃娘娘是一片体恤,陶灼华感激无限,却不敢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