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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华年(99)

作者: 梨花落落 阅读记录

难不成自己望向何子岑的目光如何炽烈,让十一岁的何子岱有所查觉,这才起了遮挡的心思?陶灼华暗自摇摇头,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对着今世的何子岱,陶灼华心间的怨恨其实已然渐渐消逝。前世里他无论是依着何子岑的嘱托救下了她,还是将她丢在瑞安长公主府的门口,害得她痛失胎儿,其实都是出自对何子岑的兄弟情深。

他对她有过恨,却又在晓得自己的过错后,拿了整整四十年的时光弥补。

前世里陶灼华虽不愿再见何子岱,却不得不承认,能在洋溪湖畔隐居四十年,离不开他的帮助。她每日纺线、浣纱,所织成的布匹只能制成身上的素衣,却换不来每日的饮食所需。而何子岱不声不响替她种下房间屋后的菜地、苞谷、瓜果,供她四时所用。

两人之间曾有过唯一的一次对话,那是陶灼华有一次染病期间,她高热不退,他替她寻回山间草药,捣碎了喂到她的口中。

陶灼华半梦半醒之间,曾揪着何子岱的衣襟说过“恨”字。迷迷糊糊之间,好似是何子岱在自己耳边低语:“你恨、我也恨、三哥或许更恨。你若没有遇见我三哥,你们便不会有这般的苦痛,我更不会承受这般的煎熬。”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人生没有那么多若是与假设,遇见了便是遇见。何子岱曾将一切归罪于他们不该有过的遇见,陶灼华却想重拾这一切,不叫前世的悲剧重演。

夜色深浓时,春镜楼的宫宴渐渐散去,仁寿皇帝陪了德妃娘娘去长宁宫,谢贵妃将下唇咬上深深的痕迹,脸上却装出恭顺贤良的笑容,带着叶蓁蓁有说有笑回了宫。

本来摇摆不定的心意这一刻无比坚定,谢贵妃连夜写了封信,送给宫外的兄长知晓,要他加速筹办将四殿下何子岩归在自己名下的事情。

仁寿皇帝心间的天平向德妃娘娘倾斜,并不是德妃娘娘有多大本事分她的恩宠,而是人家膝下一对皇子渐渐长成。虽说子凭母贵天经地义,做母亲的反过来也可以借儿子的势青云直上。

今次的宫宴上仁寿皇帝只召了何子岑兄弟入宫,谢贵妃似是品出了一点帝王的心思,这大约是要扶持何子岑入主东宫。若任由事态发殿下去,大约过不了多久,德妃娘娘便会骑上自己头顶。

谢贵妃晓得事不宜迟,虽说对何子岩不是十分满意,却苦于再无合适的人选。她将手搭在自己平坦的小腹间,美丽的面容显得有几分狰狞,喃喃自语间似是辩解,又似是诅咒:“是你先害得我无法生育,我才要断送你的性合。咱们一报还一报,你又有什么资格夜夜扰我入眠?”

与如今锦绣繁华的大阮不同,千里之外的大裕一片风雨飘摇。春节渐近,京中却没有多少节日的气势,整个一片萧条。

浓重的阴云先是笼罩在朝中每个大臣的头上,又渐渐蔓延扩散到每一位百姓心中。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关注到景泰帝的安危身上,生怕他们多病的帝王无法熬过这个比从前都显得漫长的寒冬。

从这个秋天,便陆陆续续有景泰帝不好的消息传出。进了腊月门,景泰帝病势更加沉重,再次传出病危的消息,群臣一时惶惶不安。

郑贵妃早便不理后宫诸事,一味潜心礼佛,瑞安长公主便愈加忙碌。

每每处理国事到深夜,还要忙着探望景泰帝,前朝后宫一担挑在身上,往往分身乏术,已然连着多日在宫内留宿。

今日召见太医院院判时,听到的又是不好的消息,瑞安长公主也有些坐不住。

她星夜在御书房传了几位重臣商议,询问他们有什么建议。左丞相王昌如今是太子李隆寿的少保,说话很有些份量,他躬身行礼道:“长公主殿下,国不可一日无主,虽然太子早立,臣私心以为有些事情也该及早预备。”

太医院早便回天乏术,在座之人都是国之肱骨,并没有一味颂扬些什么景泰帝必定长命百岁之类的虚话,右相梅清远亦躬身道:“臣复议,如今太子殿下年幼,好些事情还须殿下您来定夺,方能稳稳把好舵。”

瑞安长公主眸色暗淡,神情间掩不住的凄楚,她哑声道:“各位大人所言的确属实,然而本宫如何能坦然面对皇兄的生死?且容本宫再好生想一想,便没有别的法子不成?”

☆、第一百三十三章 婚嫁

瑞安长公主坐在御书房书宽大的紫檀木蟠龙纹硬榻上,拿火钳子拨弄着怀中紫铜鎏金的暖手炉,轻蹙着眉头望着阶下一众老臣,目光里透过殷切的希望,似是对景泰帝的病无限挂怀。

若是不晓得瑞安长公主早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但凭着这番声情并茂的表演,苏世贤几乎要为这对兄妹历久弥坚的情谊叫声好。

可是自打他私留了一包景泰帝的药渣,拿到外头找人偷偷验过,便晓得了瑞安长公主的手段。一代帝王都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又何况自己一个小小的仪宾。

晓得瑞安长公主不过是在抛砖引玉,自有下头的心腹为她排忧解难,苏世贤聪明地闭着嘴不开口,单看下头群臣的表演。

果然瑞安长公主连问了几遍,钦天监正使史明正出列说道:“臣斗胆启奏殿下,为着前番病败割地、又有郡主为质这样的耻辱,陛下心境才大受创伤。既然医石无效,为今之计莫若拿喜事充一充,或可解得陛下这般危急。”

瑞安长公主似是瞧到一点希望,她霍然立起身来问道:“拿什么喜事来冲?”

史明正犹豫了一下,再向上叩拜,端然说道:“殿下,太子殿下与梓琴郡主早有白首之约,最大的喜事莫若儿女婚姻。臣以为,不若东宫太子妃早立,也算给宫里添些喜气。”

苏世贤听到这里,一股怒气再难忍住。苏梓琴如今不足十岁,分明是个孩子,离着及笄还有整整五年,如何能入主东宫?

一直晓得瑞安长公主野心勃勃,不想为着往后的大计,她连自己女儿的幸福也能牺牲。苏世贤既恨且恼,想也未想便开口反驳道:“史大人错矣,太子殿下年方十二,梓琴还不足十岁,两个人以这般年纪,如何能结秦晋之好?”

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竟是苏世贤,瑞安长公主心里咒骂了这小白脸千百遍,守在人前却要给他留几分薄面,她轻轻笑道:“你先莫急,且听史大人往下说去。”

史明正冲着苏世贤略略一揖,再恭着身子说道:“微臣夜观天像,陛下岌岌可危,已然没有旁的法子可想,只能叫太子殿下与梓琴郡主受些委屈。臣的意思,如今梓琴郡主入主东宫,只是先有了太子妃的名份,自然要待到及笄之后两人才能圆房。”

瑞安长公主蹙眉沉思,低低说道:“自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为着皇兄的身子,便是本宫舍得梓琴出嫁,又怎么能左右寿儿的心思。”

左右二相如墙头草一般,早便站在瑞安长公主这边。左相王昌躬身答道:“臣以为太子殿下熟读圣贤书,当晓得仁义孝道。若是此举对陛下大有裨益,太子殿下必定会赞同这个建议。”

瑞安长公主已然意动,点头说道:“若能如此,那便最好。能拿这一场喜事延得皇兄几年寿命,本宫便不惧旁人如何指指点点,自当奉行。”

苏世贤再顾不得守着许多大臣在前头,急切地唤了句殿下,上前一步道:“臣以为,医病还需良药,冲喜不过是民间的说法,成不与成还在两可。太子殿下大婚是国中大事,如今一切没有准备,如何能仓促举行?还请殿下三思。”

史明正摇头道:“大人,若有一线生机,咱们自当为陛下谋求,哪能眼睁睁瞧着陛下终日郁郁?微臣晓得您爱女心切,这个法子虽不周全,却好歹能看到些希望,您又怎么忍心连这唯一的希望也全部扼杀?”

几个大臣连番指责,苏世贤空有巧舌如簧,占不到半点上风。他偷眼向瑞安长公主瞧去,见对方凤目中含着丝鄙夷,冰冷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望着自己,似是指责他的不识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