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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君记(111)+番外

作者: 漪光 阅读记录

楚钧幡然醒悟,旋即微微垂首,正色道:“臣弟遵命。”

楚襄并未多言,摆了摆手就让他退下了。

短暂的谈话就此结束,薛逢春亲自将楚钧送出了篱笆园,沿着鹅卵石小径不紧不慢地走着,风过竹林,沙沙作响,掩去了两人低沉的交谈声。

“方才多谢公公提醒。”

旁人若是得了冷冽如冰的宁王一句谢恐怕要高兴得跳起来,然而薛逢春只是轻微地弯了弯嘴角,山壑般的皱纹亦随之一动,之后就再无变化。

“王爷折煞老奴了,老奴也只是想为陛下分忧罢了。”

“……是本王疏忽了。”

听着楚钧略显沉滞的声音,薛逢春头都没抬,弯着腰边走边道:“夫人病重,王爷无暇多顾也是人之常情,但王爷须知,夫人这条命是修仪用自己的命换来的,若没有这层羁绊在,陛下又岂会容忍到这种地步?”

“本王知道。”楚钧顿了顿,神色颇为坚毅,“本王会尽全力找到修仪的。”

薛逢春点点头道:“王爷何等睿智,自然无须老奴多嘴,此去西北还望王爷一路顺遂,早日载誉归来。”

这话粗听没什么,细细分辨就会感觉不对——他说的是找回岳凌兮的事,薛逢春却祝他克敌制胜,这是什么意思?

楚钧蓦然扭头看向薛逢春,他神色疏淡,挂着浅浅的笑,与平时一般无二,可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之中分明闪过了什么东西,快得教人看来不及看。楚钧本来还想再问些什么,谁知小径已走到了尽头,薛逢春顺势施礼告退,摇着拂尘慢慢地走了。

回到篱笆园,楚襄还站在原处,襄襄却不见了踪影,想是缩回窝里睡觉去了。薛逢春在楚襄身后站定,看着清风灌入他的袖间,凭空飘扬,细微的鼓动声中,他的声音犹如流水激石般涌入了耳帘。

“送往西宫的东西也该到了罢。”

薛逢春神情微微一滞,旋即平声答道:“回陛下,昨日就该到了。”

前方半天没有动静。

薛逢春见他不说话也不敢擅自多言,暗暗揣测了片刻,上前一步试着问道:“陛下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不如回宫小憩一会儿吧?”

“不必了,宣兵部的人前来觐见。”

说完,楚襄负手踏出了篱笆园,背影挺拔如昔,只是略显冷硬。

明黄色的伞帷从竹林中晃了出来,簇拥着龙辇朝御书房而去,所到之处宫人侍卫皆要垂首回避,然而远处高阁上的那个人却不受限制,站在屋檐的阴影中肆无忌惮地监视着这一切,无人察觉。

“事情都办好了吗?”

宋玉娇一开口,身后忽然闪出个身形矮小的宫女来,穿的是最普通的翠鸟衔花裙,看不出是哪个宫的,对她却是恭敬莫名。

“回小姐的话,人已经迷昏了交给国师的手下了,眼下估计快到咸阳了,宫里还没人察觉到,我会易容成她的样子继续待在宜兰殿,等人彻底落到了国师手里我再消失。”

“差那么几天也没关系,反正人都运出去这么远了,想追肯定是追不到的,你务必注意自己的安全,一旦感觉不对就立刻撤离。”

宋玉娇话说得好听,心里的算盘却拨得震天响——拓拔桀许她的不过是个空口承诺罢了,她也只是做长远利益的考虑,没必要为了他搭上自己埋在宫里的棋子,要知道这可是她千辛万苦才培养出来的,别不小心毁了还溅得一身泥,那就得不偿失了。

宫女自然不晓得她的算计,还以为她是为自己着想,于是立即应道:“是,奴婢省的。”

“很好。”宋玉娇脸上露出满意之色,随后又吩咐道,“最近你就不要与我会面了,以免被有心人查出破绽来,待此事尘埃落定,赏赐必然少不了你的。”

宫女福了福身,道:“奴婢知道了,多谢小姐。”

第86章 中计

整整十日,岳凌兮一直处于颠簸之中,几乎没有下过马车。

拓跋桀生性谨慎,制定的路线也是滴水不漏,他们不曾进入任何一座城池,也不会在某个地方停留超过半个时辰,白天赶路晚上也不休息,两队人轮流驾车,沿途会有安排好的人提供补给和更换马匹,保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到达边关。

如此不分昼夜的赶路换作普通人都吃不消,更何况是身体不好的岳凌兮,白天还能挺过去,晚上颠得厉害没法睡觉,她就倚在角落里眯一会儿,如此反复数日,她已经有些挺不住了,拓跋桀让人给她喂了几颗药就不管她了,任她独自一人待在车厢里。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给了她机会,先前她只能在下车方便之时偷偷观察一下周围,现在拓跋桀不在,她可以无所顾虑地窥探外面的情况,从而推断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又是一日午后,酒足饭饱,人困马乏,她掩着唇轻咳了几声,然后掀起一角帷幔悄悄向外看去。

一行宽叶梧桐屹立在路边,两座简陋的茶寮就开在树荫之下,从眼前一晃即过,垂下的草帘隐隐浮现一大片乌影,似乎人满为患,即便马车飞快地驶过,某个粗嗓门的大汉所说的方言还是飘进了岳凌兮的耳朵里。

荆州?

之前在学习楚语的时候她也捎带着扫了一下各地的方言,刚才那人说的分明就是荆州的方言,而其中的某个特殊的发音又只有邯城和骞城的人才会使用,邯城多风沙,且严重缺水,不可能种植梧桐,所以他们应该是在骞城郊外。

岳凌兮正猜测着,平直如矢的马路忽然映入了眼底,她顿时微微一凛。

拓跋桀竟敢走官道?

沉吟片刻,岳凌兮猛然明白了拓跋桀的用意——骞城的另一边就是钟离山,穿过腹地即可到达岑江,而岑江是东漓江的分支,只要上了船,半天不到就能进入西夷境内了。

他是打算从这里出关!

岳凌兮攥紧了丝帕,不一会儿就被掌心细汗浸得透湿,那朵粉色的芙蓉也被洇成了深色,犹如历经了三秋,即将开到荼蘼。

骞城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出了楚国,再想逃离拓跋桀的魔掌就是难以登天了。可是王都那边至今未曾传来消息,她不知道端木筝是否已经脱离危险,也就一直不敢动逃跑的念头。

岳凌兮正盘算着进城以后该怎么办,手却无意识地握住了颈间那枚玉坠,柔润如水,触手生温,就像那人的怀抱一样。

所有思绪瞬间中断,脑海中只剩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她原以为可以挨过这段分离的日子,谁知分开不过十日已觉思念难熬,她想枕着他的手臂入眠,想窝在他怀里听他谈今论古,还想与他相依相伴,共度一生。

从什么时候起动了这个念头?

她不知道,只觉得自己每次想要抵抗的时候,思念就会排山倒海而来,淹没一切理智,让她服从于内心深处的欲望,去希求本不该希求的东西。

可是现在的他应该非常生气和失望吧?她瞒了他这么多事情,说离开就离开,甚至连一句告别都没有,他会不会就此将她放弃?

想到这,岳凌兮的心忽然一阵绞痛。

恍惚间,马车已经驶入了城门,没有遇到任何的盘查,好像是这些西夷人手中持有通关令牌,岳凌兮一下子警觉起来,没想到很快马车就停下了。驾车的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声音很小,岳凌兮不动声色地贴到了门边,这才听清楚他们是要去补给。

随后车驾晃动了一下,想是那两个人离开了,岳凌兮却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她心里清楚,拓跋桀等人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正如鹰隼般紧紧地盯着她,她不能露出半点儿异心,必须表现得淡然且沉稳。

不过既然看守的人已经走了,她可以打开车门佯装透气,趁机看一看周围是什么样子,再做其他打算。

主意既定,岳凌兮立刻推开了那扇雕花小门,一条熙来攘往的大街霎时出现在眼前,商肆酒楼一字排开,客似云来,就连街角小贩的生意也好得不得了,糖栗子八个铜板一包,丁香馄饨五文钱一碗,未过多久便全部售罄,盐香风色掺杂着孩童的嬉笑声,渐渐飘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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