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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于夏初(30)

作者: 林斐然 阅读记录

盛夏初心里清楚,现在接触到的,是她在谁面前都没有展露过的那个自己,是她一层一层亲手将防备剥下来的破茧过程,所以他静下了心,并没有做打扰。

“但有些人,怎么说呢,就有一种打自己耳光的本事,不然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生物,在面对世上唯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都做不到为了一个女人,千方百计绞尽脑汁地想要摆脱对方吧?可是他就能。我最终也没能成为他心中的NO.1,倒是他成了我心里的NO.1,第一……恨。”

“第一次发现端倪好像是十七岁,那时候整天和嘉木混在一起,我过生日,他说在国外出差,给我寄来了礼物,我当着嘉木和可乐的面打开,发现是一套昂贵的画具。可乐特别没心眼,忘性大,当下感叹好漂亮,只有嘉木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嘉木记得,我去年生日的时候,收到的是同一套,而他忘了。我那时候觉得很丢脸,小时候多少有点儿嫉妒心,暗自和嘉木较着没必要的劲,认为自己与她相比差不了多少,无论是外形,家室,还是内秀,强烈的胜负欲让我不希望自己在任何一点被她比下去,可是他让我丢了一次大脸。我当时就扔下蛋糕和礼物愤然离去,一个人在大街上横冲乱撞,却在大马路边看见他的车,以及正款款从商场门口走向车里的那个女人,那一刻,觉得天都塌了下来。”

“这件事当然不能告诉我妈,为了他的事业,我妈放弃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当时人人艳羡的工作,专职在家当主妇,一晃二十年,早已失去了大半在这社会生存的能力。告诉她能怎么样呢?她已经四十多岁,除了徒增伤心以外起不了任何作用,难道还能硬气地说离婚吗?那段时间我特别沉默,尽管一个人兜着一些不堪的心事特别折磨,但是我羞于对任何人开口。这样他瞒着我瞒着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年,久到我已经习惯了那个女人的存在,久到我几乎都要觉得,可能这就是社会现象,稍微爬得高一点儿的人,大概身边总有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我几乎要释然,他的生意却突然遭逢巨变,面临破产危机。”

“这次问题发生有我一半的错误,要不是我的一知半解,给了错误的消息,他好不容易打起来的江山也不会面临坍塌危机,因此我特别内疚,我甚至天真地想过,要不然……我们全家曾经去参加国他一个生意伙伴的聚会,对方挺有来头,势力也大,虽然也四十多岁了,也有老婆,但是他曾经明里暗里到学校来找过我,我那时想,要不然……找他出手相救?什么条件都行。”

说到这儿,盛夏初的喉咙竟然紧了紧,有些事情居然光是想象就能让人崩溃,而他心底滑过的居然是一丝庆幸。

“结果我站在那人公司楼下,迟疑着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做开场白时,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只顾着哭,我问什么她都说不出来,只是一味地要我去机场拦住他,她说一一,你去拦住他,你快去。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了一场特别大的暴雨,有一辆车停在我面前要上楼去找人,应该只是短时间的,所以没有锁车门也没有取钥匙,我当下便开走了那辆车,往机场冲。开到了多少码我不知道,但是轮胎的摩擦声我坐在车里都能听见,哗啦啦的像瀑布般在落玻璃上模糊了视线,我着急地连处理它的时间都没有,我也没想过会不会出车祸,我只是找急忙慌地要去阻止他的离开,但是他铁了心要走,我赶得再快也来不及见他一面。”

“后来我才得知,我妈担心他只顾着忙危机不会好好吃饭,破天荒地在这么多年来,凭着记忆找去了公司,得知的却根本不是破产,而是将总部转移到英国,那次风险投资他根本没有采纳我这个小孩儿的意见,他只不过是恰巧利用这次机会,彻底地抛下我们。我妈哭得眼睛都睁不开,她始终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狠心,当然,我永远也不会让她明白。或许让她抱着有天他会回来的想法度过余生,这样比较仁慈,但从那一刻起,我反而冷静了,我无比清楚地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没多久,我妈抑郁去世,剩下我一个人,再也没心思读大学,休学开始工作,什么看脸色的工作几乎都做过,每天三份工,晚上去广场仗着自己的画工画点写实建筑或人像,时间久了,引起一家设计公司老板注意,愿意不考虑文凭给我工作机会。时隔九年,若不是我心有不甘,铁心要以高姿态在他面前让他后悔,我根本不会拼了命要来英国,好在人在做天在看,他那么爱的女人,居然生不出孩子,而他,或许是很心事多做了,老天都看不下去,才早早就得上癌症,来向我忏悔。”

“他道歉,说临死前,他想见我一面,因为我是他在世上存在过的唯一证明,但我不愿意,我一字一字地告诉他,要死得迅速,轮回这种事,也是要赶早的,说不定来生胎能投正一点,我还将那个女人彻底驱逐了出去,让她什么也没有得到。”

说完,天一侧过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微微笑了笑问他:“我这么做,会不会太狠心?还有更狠心的呢,我本来是真打算要放任如一毁之一旦的,但不知哪根神经抽了,在与他最后通话的时候,竟选择了录音,大概纪沉说得对,再狠再恨,始终是一脉相承。他有的,我有,他失去的,也是我是去的。后来,如一每当遇到难对付的状况我都想要放弃,是这句被我设为定时的道歉,在支撑着我每次的坚持,和每晚的入眠,是不是……很难理解?”

盛夏初眼里有光影在流动,嘴唇翕动,始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是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的眼睛蒙住。因为知道是不愿意示弱的人,因为知道是把面具当作唯一支撑活着的人,所以不愿意让她没有安全感,曾经想看的软弱,突然就不想看了。

良久,感觉到睫毛似乎真的沾了一点湿润,盛夏初见她揽过身前,一把将天一的头按在胸口,带着她,两人双双倒下,在黑暗里温柔小声地说:“睡吧。”

天一收了收细细的生气,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可怜,她刻意打趣地转移了话题。

“难得见盛家公子还没有出兵就主动放弃的啊,应该不是会忘记目的人啊。”

盛夏初却没有反击她的巧舌如簧,胸腔里有一阵波涛在翻江倒海的东西在撕喊着要见天日,那一阵波涛与欲/望完全无关,具体是什么,他也不好定义,如果非要安一个名字的话,怜惜。

可能天一需要的并不是这样,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他突然间多出的紧张感,让他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有错误的时刻,而且有些事情他希望,她永远都别知道。

渐渐地,天一彻底稳住心智,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从盛夏初怀里抬起脑袋,认真地问他:“确定……不继续?”

盛夏初失笑,再次按着她一把柔顺的头发和脑袋,往怀里按下。

“我才不是霸王硬上弓的人,我喜欢给敌人安全感,再让敌人主动来投降。”

丝毫忘了之前自己的步步紧逼加引诱。

天一知道,他是因为得知这些以后,突然间明白了自己的许多忐忑,对一段关系的不信任,所以他愿意等,等她真正敞开心扉的时刻。她原本窝在他怀里,又突然地抬起脸看着眼前人,忽然就笑了,那笑容恍若回到十七岁前的那般明亮和热烈,没有一丝半点的忐忑与彷徨,瞬间晃了盛夏初的眼。

“其实,任何安全感与承诺都未必能将我打动,既然这件事注定要和一个人做,那么,我希望这个人,是你。”

说完,揽着男子腰身探上头去,第一次主动地,重重地,以吻封缄。

chapter 27。

面对天一的主动,盛夏初当然不是柳下惠能坐怀不乱,那原先叫嚣着要奔腾而出的欲望,像终于等到喷薄的最佳时刻,导致他在顷刻之间再次强势地拿回了主导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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