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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性死亡(18)【CP第一部完结】

作者: 六味地煌丸 阅读记录

那是个安逸的黄昏,起初他只是站在中央公园的步行街边等陈彦买棉花糖回来,夜莺加上科学院的十几双眼睛从不同的角度窥探着他的身影,就像要将视线砌成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将他整个人圈在里面。

董天天不知道科学院那帮老爷子在等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阻止了他们把印桐直接抓回实验室。当初守在现场的是聂霜双,董天天所有知道的事,都来自于聂霜双后来的复述。

他说傍晚的中央公园人很多,当时A3206站在街边,陈彦走近他,然后他突然就疯了。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后退着撞倒了身后的孩子,孩子的母亲大声地呵斥他,陈彦就连忙跑过去阻止。”聂霜双挥着手比划了一下,“A3206几乎是瞬间抢走了他手里的棉花糖,他差点用棉花糖里面的塑料杆扎穿那个母亲的眼睛。”

“陈彦道了很久的歉,那位母亲一直喊着要把A3206送进白塔,不过挺奇怪的,监视警察并没有火速赶来抓捕他。”

“不过他发疯的时候看着倒是比平时正常,”聂霜双撇了撇嘴,“笑得也不假了,眼睛也有神了,通俗来讲,就是看上去像个人了。”

“大概是科学院动了手脚。”闻秋下了定论。

彼时董天天对这个结论深信不疑,甚至一度唾弃当权者的独裁堪称谋财害命。他的想法不无道理,科学院把“印桐”保护得很好,从年初到现在一点情报都没漏出来,聂霜双黑进终端时甚至没找到他的档案,他的信息被删得一干二净,比黑户还没存在感。

然而在四月初的医院里,在他发现Christie也许和科学院产生了分歧的时候,他突然对之前的笃定萌生了怀疑。

——是什么理由让科学院放弃了将小印先生关进白塔呢?明明待在白塔里,比待在Christie身边更方便监测小印先生的各项数据。

——他们在顾虑什么?还是说,他们在找什么东西?

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董天天站在候诊室整齐的座椅前,抱着怀里温热的奶茶,掰弄着手指,无意识地压着拇指的指甲。

那么首先,他需要知道印桐到底看到了什么。

“搞清楚疯子的世界长什么样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毕竟我没办法直接对小印先生做一次清晰而透彻的访谈。更可况小印先生根本不可能单独出门,无论他站在哪里,周边都必定会有科学院和夜莺的人。”

董天天撇嘴耸了耸肩,凝视了安祈半晌,忽而笑得狡黠。

“还有一种方法。”

“我去偷了医生的病例,”董天天撑着脑袋点开了自己的移动终端,漂浮在半空中的光屏上出现了一张病例图片,她点开双向分享,以便对面的安祈也能看清楚。

“我顺着Christie来的方向算了算,天黑之后敲晕了给小印先生看病的那位医生,从他的终端备份上拍走了小印先生的病例。”

“别这么看我,”董天天道,“我没点亮任何一个黑客的技能,物理方法有时候比拐弯抹角有效多了,你可以试试。”

“没必要,”安祈保持着微笑,平静地拒绝了她的建议,“你可以继续了。”

“……”董天天翻了个白眼,“我看不懂医生的‘书法’,于是找人辨认了一下。按照这上面的说法,无论是第一次发病的黄昏,还是当时在医院,小印先生亲口承认他在任何一个时间段里都只能看见夕阳,在他眼里时间永远停留在下午18:45,来往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具残缺不全的丧尸。”

“这听起来有点意思,”董天天敲了敲桌子,像个谍报工作者一样放轻了声音,“更有意思的是,小印先生说那天傍晚在中央公园,在他发病前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有人撞了他。”

董天天撸起袖子,露出自己右手的胳膊。

“就在这里,小印先生说,他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第14章 .童书遥

在如今的监控里,搞清楚什么人干了什么事并不困难,然而难就难在那天下午,印桐撞到了太多的人。

从一无所知的平民百姓,到夜莺和科学院的监视眼,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被买通,每一个人都可能被当成一次性凶器。

科学院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排查,徒劳无功。

“他们猜测小印先生也许被注射了什么药物,”董天天说,“然而得不到药物本体,解药根本无从谈起。”

“医生怎么说?”安祈问。

“医生什么都没说,”董天天摇了摇头,“Christie带着小印先生跑遍了中央城所有的医院,一开始还要求做全身检查,后来干脆直奔精神科。奈何十个医生有九个都给小印先生开了一兜子镇定剂,剩下的那个还不靠谱,Christie简直要哭晕在卫生间。”

“为什么不靠谱?”安祈问。

“好像因为那家伙是个实习的,”董天天支着下巴划拉着光屏,找到了记事本里的一条消息,“嗯,不仅是个实习的。那医生叫童书遥,当时还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那是Christie将印桐挖出来的第六个月。

盛夏,七月初。

间歇性登场的幻觉不仅带来了铺天盖地的黄昏,还彻底改变了印桐眼中名为“人类”的造物,每天清醒的几个小时宛如上帝的恩赐,在让他苟延残喘的同时,念念不忘着逃脱升天的幻想。

……干脆给我个痛快算了。

印桐有时会这么想。

他时常想着干脆咔嚓掉自己的狗命,省得Christie还要劳心劳肺地带着他东躲西藏。他给Christie添了太多麻烦,从对方带着他逃离废都开始,从他睁开眼睛开始,他就在不断地犯错。

这是一场折磨。

他看着那个小姑娘为了他东奔西走,看着对方经常在半夜惊醒,红着眼眶坐在他床边上。

他时常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在过去或者现在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可他什么都不记得,以至于Christie的歉意就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每一句“对不起”都狠狠地砸在他的心脏上。

明明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添麻烦的也是我。

我应该道歉的。

他总是这么想,他想着我应该和Christie好好谈一谈,她救了我,她没有做错什么。

然而他说不出口,他被Christie眼泪囚在原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

直到离开废都的第六个月,逐渐严重的幻觉在折磨着他脆弱的肠胃的同时,成功地送他去面对了精神科斑驳的白墙。

那是个燥热的午后。

接诊的医生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满是胶原蛋白的娃娃脸上挂满了困倦,他发黄的白大褂在身上松松垮垮地挂着,写着名字的胸牌拽塌了领口,露出里面皱皱巴巴的短袖衬衫。

印桐坐在他右手边的方凳上,看了眼他摇摇欲坠的胸牌——上面写着“童书遥”,而后目光恍惚地停留在了对面的白墙上。

“你在看什么?”名叫童书遥的年轻医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询问着。

印桐偏过视线看了他一眼,怔愣半晌,才像是大梦初醒般回了魂,从唇齿间挤出一个细小的气音。

“你说什么?”童书遥没听清,于是他停下写病历的手,挪开挡在眼前的光屏,看着印桐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在看什么?”

被提问的病人别开视线。

他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杂音,就像是酝酿着一句以“我”开头的介绍。童书遥的视线同他一起移到对面的白墙上,那上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能引人注意的东西。

医疗室里静默着,印桐逐渐意识到,他又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我没在看什么。”

于是他说了谎。

“我只是发了会呆。”

他隐瞒了自己视野里异样的景象,隐瞒了墙面上不断剥落的墙皮,隐瞒了墙皮后那只发黄的眼珠,隐瞒了那只眼珠正牢牢地盯着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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