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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性死亡(20)【CP第一部完结】

作者: 六味地煌丸 阅读记录

可惜“良民”这个词他半点没沾边。如果脱离了Christie的监护,他在中央城就是个“黑户”,连“民”都算不上,更别提“良”了。

他根本没有被当成“人”的资格,平日里走到大街上都会被抓紧白塔,更别提看病买药接受治疗。中央城就是这种地方,人们的善心和严苛的律法是不能比的,毕竟如今是法治社会,做事总要有遵守规矩。

规矩是没有人情味的,也不应该有人情味。

好在童庸医虽然看上去不怎么靠谱,却依旧恪守着身为医生的操守,面对印桐毫不犹豫的拒绝也没横眉冷对,只是耸了耸肩,不由分说地发了张白研星的名片。

“你会用上的。”他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打着哈欠把印桐撵了出去。

自动门在印桐眼前关闭,他看着光屏上的明信片在走廊里站了半晌,穿过来往病患黯淡无光的视线,走进医院楼前漂亮的花园广场。

Christie正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她像是又哭了一场,通红的眸子由下而上看着印桐,几乎要让他瞳孔中的谎言无所遁形。

她没说话,印桐在心里默默地选择了坦白从宽,他蹲在地上挺直了腰背,耷拉着脑袋忏悔般重复着方才和童书遥的对话——当然,隐瞒掉了血腥的部分,而后对童庸医的安利再次斩钉截铁地拒绝。

“那种幻觉已经不常出现了,”他试图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我之前可能是精神压力太大了。”——这句话是他刚刚跟童庸医学的,尽管对方的原话是“你看起来并不像精神压力太大”。

印桐急于说服Christie,甚至没考虑自己一个格盘重启的失忆症患者从哪来的压力。他不愿意再看病,不愿意再频繁地穿梭在各个医院,不愿意接受医生们审视的目光,也不愿意再吃药。

他甚至对来往穿着白大褂的工作者们产生了一丝抵触心理,托幻觉的福,医生这个职业给他的观感已经差到无法形容,他潜意识抗拒这种接触,抗拒对方像是观摩一个物品的眼睛。

他不愿意接触这类人,似乎觉得过多的接触并不会产生什么好东西。

Christie的眼眶还红着,模样看上去有几分可怜,嘴里说的话却没有面上表现的柔弱,一字一顿就像要将印桐钉死在地上:“你能不能别闹了,”她的声音有些抖,言语间呼吸的声音就像在啜泣一样,“医生是在给你看病,你能不能听话一点。”

“他看不好,我也没有病。”

“谁说你没病的?你就是病了!你需要吃药,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好好吃药?!”

“你能不能听话一点,”她的声音低下来,语气里含着几分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桐桐,对不起,我真的,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印桐蹲在地上,视线一圈一圈地描摹着地砖上的花纹,直到腿脚发麻,才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只是压力太大了,”他说,“我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

Christie交叠着手指,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她的眼泪始终在眼眶里打转,睫羽一颤,那些扑簌的泪珠就会被抖落在皱成一团的裙摆上。

“好不了的,”她轻声呢喃着,“一直待在这里,你永远都好不了的。”

然而印桐打断了她的话,固执地强调着:“我会好的,”他就像在说服Christie,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他说,“我会一点点好起来,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没有抬头,刻意地忽视了周遭细碎的杂音,血色的夕阳像是被打碎了的鸡尾酒般漫过他脚下的地面,有什么东西蠕动着,发出缓慢而又黏腻的声音。

花坛边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剥落的瓷砖碎片就像被踩碎的饼干,发黄的眼珠顶开斑驳的碎片黏连在花坛深处,它转动着看向印桐的方向,无机质的瞳孔中就像藏着一只贪婪的怪物。

而后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无数的眼珠诞生在静谧的黄昏里。

印桐蹲在那些视线中央,缓慢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他像是听到有谁发出甜腻的声音,娇声嗲笑道。

——“我找到你了。”

……

浑浊的梦境瞬间散去,印桐从噩梦中惊醒,仰躺在杂物间狭小的床上大口喘息。

他身上全是汗,衣服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在他视野里由虚到实,渐次勾勒出黄昏下切割整齐的窗框。

有个影子正映在殷红的天花板上。

印桐猛地齐声向外看去,窗外的屋沿下堆叠着几个箱子,花店的老板娘弯腰站在外面,正试图把它们搬回花房。

背对着他的女人体态臃肿,却依旧还是人的模样。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地松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熟人而感到安心,也许是因为脱离了幻觉而心怀庆幸。印桐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了下来,就像破了口的气球,整个人缩成一团窝进狭小的床铺里。

他无意识地环着双膝,视线毫无焦距地落在床前铺满夕阳的地方,直到屋外传来敲窗户的声音,“咚咚咚”,正好三声轻响。

“你醒了?”印桐转头望过去,窗台外的老板娘冲他招了招手,声音穿过冰冷的玻璃窗,带着几分模糊的笑意,“该……家了。”

“什么?”他条件反射地问道。

老板娘抬起手腕,笑着指了指腕内侧的终端。她开合的唇齿尚未勾勒出完整的字形,便被店里的钟声打断。

不多不少,整整六声钟响。

印桐眨了下眼睛,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大概是想说:“六点了,你该回家了。”

……

“下午茶”甜品屋开在中央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上,10点开门18点关门,寒来暑往从未改变。

这是件挺稀奇的事,毕竟众所周知,新纪元后的中央城人流量位居世界第三,夜晚的商业街更是全城最热闹的地方。这里是生意人的天堂,每寸土地都可以用金钱来度量,很少有生意人会傻到在六点之前关门,要知道往往夜幕降临后,才是灯红酒绿的主场。

然而印老板常年处于“很少”中的佼佼者,占据着“傻”的宝座,没有半点让贤的意思。

尽管他本人并不是什么挥金如土的富家少爷。

六声钟响散在冬日的寒风里,裹着店里挥散不去的甜香莫名地让人安心。印桐换了衣服赶回店里,他还记得自己睡着前干了什么,他帮高中生模样的小姑娘捡了她的化妆镜和感冒药,然后出现了幻觉,拜托刚进门的安祈照看一会店铺。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他说:“一小会就好。”

印小老板瞟了眼终端上的时间,为长达七个小时的“一小会”叹了口气。

他想起安祈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念叨着:完了,这可不是一块小蛋糕能补偿的心理创伤。

恐怕要赔上半个蛋糕柜啊。

日近黄昏,店里基本没了客人,吧台后的高脚凳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黑色的皮质坐垫仿佛仍留有余温。

夕阳抚上商业街的主干道,透过冰冷的玻璃橱窗漫过店里整齐的桌椅。印桐站在店里发了会呆,踩着夕阳绕到吧台后,收拾好台面上的器具,视线才停留在漂浮于半空的光屏上。

那是他拜托安祈照看店铺时接到吧台上的分终端,功能与他手腕上的主终端如出一辙,然而只能接收和保存数据,并不具有发送数据的权限。

印桐关掉了吧台上的信号接收器,看着瞬间碎成光沙的屏幕落进他手腕上的终端里,弹出的提示界面显示着【已关闭共享模式】,而后倒计时五秒关掉了提示窗口,露出光屏上布满各种插件的待机界面。

他删掉了几条箱庭online的推送邮件,视线停留在不断闪烁的信息上。

那上面显示着:【有两封新信息】。

发送到终端的信息来自于刚收回的分终端,一封写满了店里顾客的新年寄语——无非是恭喜发财平安喜乐之类的祝福话,一封是则只有几分钟的简短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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