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精神却已经疲惫不堪。
白胥华是最先醒来的。
他的梦境十分简单,不过是些回到了过往,重新经历那些上一辈子的事情罢了。
他清醒着,却也沉了进去,等到觉得自己愈发沉沦,难以脱身,方才从幻境中清醒了过来。
等到清醒,才看见了周围的地狱景象。
他面前是一片血染景象,尸首随意摆放,碎.肢与肚肠散落一地,直叫人看得心中发凉。
白胥华只看了一眼,便发觉了其中的不对劲。
这些尸首的摆放都太过不自然,不像是奔逃景象,反而像是被人特意带来搁在了这里。
他刚生出想要离开此处的念头,便见眼前的一截肢体微微一颤。
下一瞬,便见他周身尸首骤然一扑,直朝着他冲了过来。
白胥华陷入苦战。
等到他离开哪里时,已经是衣衫破烂,遍体鳞伤了。
白胥华醒来的地方,是一处不知名的房屋,看着像是一处书房。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到了这里,但却知道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去寻到他那两位友人。
府邸中的尸首已经发生了奇异变化,若是他们还陷在幻境中,此刻的处境,便会十分危险。
果不其然,白胥华此后,又在假山小亭,与一处.女儿闺阁之后,寻见了明台与景修然。
他背着一个,半抱着一个,护着他们且战且退,十分艰难。
明台与景修然还沉在幻境之中,对于身体上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感知
。他们此刻的情况,是不管身体上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反抗,便更容易受到伤害。
加之之前尸首异变,他们又身处险地,更是给他们造成了颇为严重的伤势。
其中明台的形式最为危急。
白胥华先寻见了景修然,因为时间快一些,景修然身上的伤势还算得尚可。而他寻见明台的时候,已经是一段时间之后的事情了。
那时,明台已经被一具独臂尸首咬住了脖颈,贪婪地吸食他的血液。白胥华废了一番力气,方才将他救了出来。
白胥华护着他们进了一处屋子,清扫了里面的残.肢,先为他们清理了一二,方才上了些药膏。
接下来的几日,他便开始清扫不断攻来的尸首。
分明只有不到三百具尸首,此刻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全然没有半点减少的意思。
白胥华之后查看,方才发现这些尸首竟然是会愈合的。
他尝试以诸法突破,都没有作用,便只能咬牙死撑。
几日之后,二人的情况都有了恶化。
他们不但没有从幻境之中醒来,身体反而发生了异变,明台从脖颈伤口处开始,皮肤慢慢变成青灰色,而景修然则是指甲变得长而尖利,皮肤也在缓慢僵硬冰冷。
白胥华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他犹豫了一段时间。
其实也没有多久,不过是半个时辰罢了。
等到他再次击退一波尸首之后,他便下定了决定。
白胥华带着他们二人换了地方,寻了一处结实一些的屋子,躲了进去,又清扫干净里面的肢体与桌椅,转而在地上起阵。
阵法是用剑在地上画出来的,白胥华将两人挪到阵法中心,便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叫血流满整处阵法。
血液流出他的身体,便不可能再有些什么其他作用。
但是这到底,也是一名修者的血。
到底还是含着灵气的。
白胥华驱使灵气聚集在血液中,面色很快便苍白下来,他细细做了法阵,用燃血邪术,将二人身上的情况恢复如常。
这时候,这两人也终于醒来了。
白胥华那时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发冠已经不知道丢在了哪里,披着头发,面颊苍白,身上到处都是伤痕。
那时候的系统还不能恢复他受到的一切伤害。
所以疼是真的,痛是真的,伤口是真的,不间断的拼搏厮杀也的真的。
白胥华连续几日未曾合眼,那时他失血过多,又刚刚经历一场厮杀,费劲了力气,便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明台与景修然几乎是一起醒来的。
他们一醒来,便看见了那般凄惨形状的白胥华。
白胥华这一睡便是半个月。
明台对待这些邪物独有一套处理法子,他与景修然带着白胥华逃了出去,将此处封存起来,送信给师门前辈,请他们来处理头尾。
自己则是与景修然一起,带着白胥华在那儿的客栈暂居了。
佛门擅医。
明台的师长很快到来,探查一看,便惊悚万分。
这里竟是一处邪地。
府中的惨状,也是某一位多年之前,被封存在了这里的一位妖魔所为。
甚至在这段时间里,他都一直在邪地中待着,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事。
佛门来人在处理了邪地之后,便为白胥华查看了一二伤势。
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白胥华都是不知道的。
他在又一段时日之后,方才幽幽醒来。
第一眼,便看见了他一向行迹飘忽的师尊。
叶惊鸿是在半路赶来的。
他四处飘忽,到处都有朋友。明台之前也朝青云门送去了信,不过半路上被叶惊鸿截住了,他也没有告诉自己大弟子二弟子的意思,只是匆匆赶了过来,查看白胥华的情况。
白胥华醒来之前,他已经守了自己心爱的徒儿好一段时日了。
——至于这些事,白胥华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之后几日,也少见景修然与明台的情况,只有叶惊鸿一直紧紧粘着他,在他醒来之后,便三日一次,驱力为他驱出体内的奇异毒素。
逼毒这种事,往往都是极其亲密的人,才能做的。
——只因逼毒的法子,实在是极其危险的。
白胥华需得放开全身的防备,叫叶惊鸿的灵力涌入自己体内,借助叶惊鸿的法子,为他逼出体内毒素。
这个过程中,若叶惊鸿有一点坏心,稍稍一动,便能重伤白胥华的脏腑,若再狠辣一些,便能直接涨破他的经脉,废掉他的元府。
白胥华对于自己的师尊,自然是极其信任的。
逼毒一事,到底还是在他的身上来做的。因此虽然叶惊鸿特意舒缓了时间,隔三日方才做上一次,白胥华却还是有些负担不住。
他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多了,这也便使得他体内的毒素累积成巨,接下来一段时日,他都处于一种极孱弱的状态。
叶惊鸿将自己的三弟子当成瓷娃娃来对待,他几乎连床都不叫白胥华下了,还经常得去屋外将在外面徘徊的二人扫走。
白胥华对此是很无奈的。
所幸叶惊鸿到底也还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等到他偶尔离去时,景修然或是明台便会来敲门,几人聚在一起,细细说一会儿话。
可惜这样的情景,到底是不多的。
等到白胥华伤势好了些,叶惊鸿便带着他回了青云门。
他到底也没有真叫自己的弟子,连最后与友人道别的时候都没有,只捏着鼻子看白胥华与景修然与明台说了几句话,便催着他赶紧离开了。
白胥华最后揪着时间,与二人约定日后再一起外出游历之后,便被叶惊鸿带走了。
叶惊鸿尚还紧紧皱着眉头,道:“怎么能与他们约下一次呢?不是要你离他们远些么!”
白胥华听他颇带着一些气恼的抱怨,叹了口气,道:“您是对他们有什么偏见么?阿然是真正的君子,明台也是悲悯的僧人,他们都是世间难得的贤德人物,您却一直………”
一直叫我离他们远些。
未免也太过没有道理些。
最后一句话,白胥华未曾说出来,但叶惊鸿到底是他的师长,自然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言。
顿时被噎住了。
他很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来,一时之间只能怒哼一声,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