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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语·诡恋(2)

作者: 半城流景 阅读记录

“你知道吗?最后我竟有种焦头烂额、不堪重负的无力感。”秋岩苦恼地说:“我总觉得,这是老天在逼我做出选择,让我有取有舍。可是,我谁也舍不下!”

秋岩说,月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血缘亲人。三年前的那场车祸,让他失去了此生所有至亲:父母和兄长。而他就是那个亲手将亲人送上黄泉路的刽子手,同时也将自己送入了人生的孤绝地。

我能想像得出那种痛苦,那种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离去,从此阴阳永隔却无能为力的痛苦。而之于秋岩,那种痛苦恐怕深刻得不知几倍。若不是他任性,酒后驾车,便不会有这些伴随永生梦魇。

“你知道月儿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可以为她去任何事,如果可以我愿意把她承受的痛苦数倍地加诸在我身上,我只要她平安地活着。”他抬眼看着我,眼里的决绝和迷茫交杂着,竟让人忽然心生痛楚。

命运真是无情得可怕。我感慨着,也少有地心存悲悯起来。他这样的男子,怎会是如此的遭遇。真的不应该啊!就像竹子那样的姑娘不该有那样的结局一样。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到底有没有长眼?!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手机码的,不是很连贯QAQ。小修一下,希望可以通顺点~~

☆、青岭

我吞下一口酒,让胸腔里那颗不平的心尽量平静下来。

默默地,重新打量起对面的这个男人。若用阅人无数来形容自己我不觉得有何不妥,毕竟那就是我的活计,地道一点的说法:那是我的专业特长。虽然还没有练就一双能够“从人家嗓子眼看到人家内裤颜色”的火眼金睛,但断定一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货色还是很轻松的。面前的这个男人,的确值得竹子为他那么痛苦地坚持着。

越是这样打量,越是觉得他们长得非常相像,他和青岭:相像的眸子,只不过一个深邃沉寂,一个明媚清扬,虽然现在不是很明媚,但毋庸置疑,平素必定是阳光一样明媚夺人。相像的鼻梁,只不过一个□□如石刻,一个却是浑然如玉琢。相像的唇,只不过一个微厚,一个略薄。这样看来,似乎每一处都十分相像,可每一处又都不一样。青岭是还是青岭,秋岩也只是秋岩。

我们在潇潇的雨声中,沉默了良久。而后于无言中,各自将杯中的酒尽数倒入口中。

“月儿是你的侄女,也就是你亡故的哥哥的孩子?”

“是的。”

“由你的嫂子抚养?”

“是。”

我的问题简直就是废话。既是废话还要说,不过是因为我已了然,旨在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可是那不出所料的答案,又让我心底漫起一层浓浓的悲凉。竹子啊!傻竹子……

“月儿……现在怎么样了?”这个问题是我鼓起了勇气才问出来的。因我实在不知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若好了,一切皆好。若不好,那这个问题……关怀之情远不及雪上加霜的刺激多。

“完全好了,就在上周三。”秋岩不觉,他在说这句话时就像从身上卸下一块巨石般,整个人因突然的轻松而显得更加疲惫无力。

“上周三?”我随口反问。有些奇怪,怎么又是上周三!

上周三,青岭三年来第一次主动和我道别,也是三年来第一次与我有约。三年间,他总喜欢坐在那个昏暗的角落里,面上是那人间最落寞的表情,不惊不扰地,在我的琴声里出现,在我的琴声里消失。会所里众所周知,他是我的客人,而我们却从未有过实质性的接触。

我那时跟竹子说,我可能会爱上他。竹子不信,也很不屑,讽刺我说,你不是阅尽人间春色,再无春心了吗?当时,我的确无言反驳。我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清楚这层身份包裹下的那颗干瘪的心。

可是,我爱上了青岭,那个人间最落寞的男子,这是任谁也无法狡辩的事实。爱着他的落寞,爱着他的孤清,爱着他对这个烟火人间的疏离。他吸的烟,他喝的酒,他喜欢的烟灰色……都成了我的对这个世界的依恋。

我们会所的大厅设有一个规模恢宏的风水池。青石修葺,池中堆石成渚,清水绕渚而流,里面还养了一群锦鲤和一些不知名的草,既满足了风水学,又满足了美学,可谓别具匠心。后来,不知谁出的馊主意,在那池子中央放了一架钢琴,岸渚之间架起了小木桥。钢琴四周轻纱罩拂,若隐若现。我一直佩服这个出馊主意的人,本就烟花之地,一进门就来个伊人宛在水中央的景致来勾搭人。那所来之人怎能不溯游从之?

弹钢琴这块并不是作为会所的一个特定职位而存在的,因为薪酬很低,弹一个晚上也不过两三百块钱,碰上有人给小费还好些,不过那样的客人实属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毕竟到这里消遣的人都不是冲着谁的琴艺而来,所以通常是一些或专业或爱好弹琴的人的兼职工作,其中以大学生居多。当然,低廉有低廉的弊端,那就是偶尔会给你空个场子,来个不辞而别什么的。

那天我也是心血来潮,见我们的大堂经理铁青着脸对着一池子鱼皱眉头,便跳上去弹了起来。我们这里规矩甚多,戒律森严,比如,今天这个弹琴的没来,大厅里没了悠悠袅袅的琴声,那就要追责。可若我坐上去弹,场子是救了,那也不合规矩,因为我不是这部分的,倘若这时有人点到我,而我又神秘失踪了,那问题就大发了。我们的大堂经理见状小心翼翼地爬上来:“涵泳……”

“涵泳”是我的“艺名”。初来之时,上头就给我冠了这样一个名字,其中深意我就不说了。

我左手压键,缓起缓落,尽量让钢琴低音留响,这总比弹了半截戛然而止要好些,右手豪爽地拍拍经理俯下的肩膀,说:“王哥放心吧!不会有麻烦的。”

我们虽然规矩多而严苛,但用我们的专业名词来形容,我也算是这里的“头牌”了,上头的人就算动怒,也不是一概而论的,通常也会看看这犯错的人是谁,犯了什么错,然后再量刑。像我这样尽职尽责又死心塌地跟他们趟浑水的员工,到底还是要另眼相看的。

结果,我就那样坐那儿弹了一个晚上。到最后也没什么麻烦出现。只是,本以为能赚个烟钱,末了却成了义务演出。我恨恨地想,今生不会再踏进那池子半步。谁知世事难料,转天晚上,就有人点我弹琴,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而且那人出手相当阔绰,细算下来,这活的含金量要比我的原业务高得多。接下来的几天,天天如此。我是喜了,可有人不高兴了,至今我都忘不了那丫头的表情,就是那个身体不适来不及请假的女大学生。三天没来,被我抢了饭碗,那恨劲儿……可这怎么能怪我?你弹了好几个月了也没人点你,我就弹一次……小丫头有几分姿色,就是太傲气。她一脸清高地从轻纱那边斜睨我时,我一激动差点弹错音符。清高什么?比年龄,姑娘我也是绮年玉貌;比身材比脸蛋,你是比不过我的;比学识,本人不才,没能读尽缥缃,但也绝非不识之无之辈;比学历,大学谁没上过,我们这些人随便拉出一个学历都不低,没准都能吓晕你;你靠本事吃饭,我们也没偷没抢,挣的也是本分钱。

我冲她回以友好的一笑:谁知道我的今日会不会是你的明天。她不领情,反而白了我一眼。

我本来卖身不卖艺,这下可好,一夜之间从色妓转型成艺妓了。日复一日,总有人点我,我却不知道是谁这么捧我的场,反正就顺理成章地坐在池子中央弹钢琴,没人喝彩,也没人看不惯,上头没什么意见,下边自然也没人敢找麻烦。常常整个大厅里空无一人,我还浑然不觉,兀自地弹得沉醉。我注意到了那个神情落寞的男子,穿着烟灰色衬衣,永远坐在昏暗的角落里,却从未怀疑过他,尽管他频频出现在会所,我却不觉得他一个是纵情声色的人,不纵情声色自然不会在我们身上一掷千金。可我愿意为他弹琴,即使他身无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