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养成手册(41)
张君瑞仔细思索他的话，然后起身离开座位，深深拜了下去，不同于以往做戏似的跪拜，这一礼端端正正，无可指摘。
“多谢先生教我，君瑞记下了。”
……
这是卓刀泉和路珞瑜进入这个世界第一次真正看到外景，在城北的十里亭中，来时暮春天气，于今已然秋深。
崔母郑氏摆下宴席，也就是简单的饯行薄酒，祭过祖神，热热闹闹的一行人终于渲染出一点离别的情绪。
崔莺莺知晓张君瑞今日就要上京应考，早有准备，没有哭哭啼啼，执杯劝酒，神色平静。卓刀泉代替法本长老来送行，与张生同坐，经过一晚上，老夫人神态平和许多，不忘劝勉张生。
“张生，你向前来，不要回避。老身答应把莺莺许给你，望你到京师不要辱没了我孩儿，努力争取一官半职回来。”
张君瑞行礼叩拜道：“小生托夫人余荫，自负胸中之才，自是不敢稍有懈怠。”
和尚帮腔：“夫人主见不差，我看张生不像是会落后的人，小姐也请多放心。”
老夫人懒得理他。
崔莺莺给张生倒了一杯酒，交由路珞瑜递给他。
今天她没吃早饭，路珞瑜知道她吃不下，只得宽慰几句。
老夫人知情知趣，又或是看到那个光头杵在对面不舒服，由两个丫鬟扶着先上马车回去了，把空间留给年轻人们。
郑氏走后，亭子里的两男两女都算是自己人，小姐或许和和尚不太熟，其他三人见过多次，张君瑞把红娘和惠明法师当做自己的媒人，态度恭敬。
前回好友杜确和他打听惠明法师，言语中透露出不小的兴趣，张君瑞和和尚相处得久，经过昨夜一番长谈，更是觉得惠明法师深不可测。
路珞瑜和卓刀泉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起身离开，一前一后顺着山间小路往上走。
亭子里只剩下两人，张君瑞坐过来拉着莺莺的手说话。崔莺莺面对自己的意中人，终于把所有小女儿的柔弱姿态展露出——
“张郞，你这一去，少不了要几个月，不管得不得官，尽早回来。”
张君瑞握着她的手，态度很坚决：“我这一去，不考取功名，如何回来见你？”
崔莺莺抿着嘴不再说话。
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她当然希望自己未来的丈夫能衣锦归来，风风光光地迎娶自己，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的夫君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个人。可她是爱她的，如若真的考不中，就忍心一辈子不回来了么？男人不知道等待的滋味，望穿秋水，尤其是两人这种不合礼数的结合——她不知道能为他坚持多久，等待多长，如果他一直不回来，谁能给她继续下去的动力呢？哪怕考不中，她希望张生能够回来带着她一起，哪怕真的如同红娘所说的贫贱夫妻百事哀，也好过她整日悔教夫婿觅封侯。
这些话，只能埋在心中，对亲近的张生无法说出。男人需要的是她的鼓励与信任，而他们这一段故事，总要有个结局，不论悲喜，自己那晚上选择从西厢过去，便做出了选择，只能陪着他走下去。
莺莺半靠在他怀中闭着眼，张君瑞看着北去的路途，充满了取仕的斗志。
“莺莺，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莺莺微微一笑，抓着他的袖子，尽量用欢快的语气：“那可就多了，我怕说不完。”
“没事，我喜欢听你说。”
“第一，你不许喜欢其他人。”
张君瑞点头如捣蒜，“怎么可能，我看到你就知道我这一生不可能爱上其他人。”
沉浸在恋爱中的女孩突然智商在线：“那是你只见过我这么好看——”说到这声音小了几度，“京城那么大，说不定你又见到更好的、更漂亮的女子，还会记得今天说的话吗？”
张君瑞微窘，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你叫我张郞，便是我一生的发妻，无论贵贱，除非你嫌弃我，否则张珙此生不另他求，虽有京城千万人，谁人得似崔莺莺？”
莺莺情动，整个人缩进他怀中。
“那，张郞，你记住了，妾身的小字叫双文，这个字只有我父母知道，将来只有我的夫君知道。”
张生给她肯定的回答，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怕弄乱她盘起的发髻。
姑娘懊恼似的扭扭头，抬眼看他，“那你叫我一声，我怕你忘了。”
张生舔舔唇，在她耳边开口唤她的名字。
“双文。”
过了许久，两人还是没分开。
“你再叫一声，我听不够。”
“双文，以后我每天早晚都叫你一遍好不好？”
“好，你叫我一遍，我便念你一百次。只盼望张郞不要负我，早日归来。”
“其他的嘱咐呢？”
“有此一点就够了。”莺莺浑身散发着小女人的幸福光彩，哪怕前路未卜，至少相爱的人此刻紧紧拥抱在一起。
相国的女儿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和脾气，安安静静地由他搂着，轻言细语，要将这最后的温存时刻，留给他所有的温柔。
“张郞。”
“嗯？”
“我怕我念你太多，像今日一样茶饭不思，你多给我寄信好不好？千万不要金榜无名誓不归，须知道，有人在此处等着你。”
张君瑞满口答应，可是一去无名如何归得？他下定决心，从今天离开后，每日早起晚睡，为了眼前这个痴情女子，也是为了自己。
四围山色中，两人停住脚步，山下是秋日收割后空旷的田野，远处的城墙一线，寺庙露出一角。回头望去，草径依稀，亭子中的两道人影靠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卓刀泉站在她身边，想了半天，说：“一个挺好的故事。”
路珞瑜微不可查地点头。
他想到什么：“你说如果张君瑞没有考中今年的状元，这个美好的故事会怎么继续下去？”
路珞瑜想了片刻，道：“以张秀才的做法，多半会选择直接留在京城，来年再考。”
“可崔莺莺等不了这么久啊，她的大表哥郑恒不久就要来搞事情，崔母本就有些偏向他，若张生誓不归，说不定崔莺莺也难以坚持。”
路珞瑜无法反驳。
“你管那么多干嘛，哪有如果，这本来就是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他张君瑞才是主角。”
和尚外貌的年轻男人嗯了一声，小声道：“可我想……我们才是主角。”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说这个故事到这里结束最好了。”
他看着亭子里还在腻歪的一对情人，午后的山上，有两只蝴蝶飞过来，带着并不热烈的夕阳，身边宜喜宜嗔的女孩儿眉毛上有细碎的残照，像极了他想象中的女主角。
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西厢记》的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原书的第五本我没有写——也就是大团圆的结尾，委实没有必再添一笔。这点金圣叹已经很详细地说过。我一般是是晚上花两小时写，奈何这章磨了两天都写不出，昨晚写的时候，突然想若真到这里是结局多好。不过按照我预先安排的故事线，仅仅完成了四分之一，接下来是一段穿插的现实生活剧情，总之我得休息一大段时间。不太满意啊，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