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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你别后(27)

看来是累到了,正好孟阿姨今天有给我送汤来,床头柜上还放着,等下傅一睿醒了就给他喝吧,反正放着也是便宜了邓文杰。我托着下巴支着头看了一会傅一睿,渐渐无聊起来,正想起来走走,一转头,却看见詹明丽站在病房门口似笑非笑看着这里。我对她一笑,按着下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慢腾腾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朝她点点头说:“来了?咱们别在屋子里坐了,傅一睿难得睡一觉,我们别吵他,走,去那边晒太阳。”

詹明丽扬起眉毛,不动声色地伸出臂弯让我挽着,我们俩缓慢地朝外面的庭院走去,屋外冬日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得人不由眯了眼,我拿手挡住眼睛,抬头看碧蓝如洗的天空。

“累吗?咱们去那坐。”詹明丽指着不远处的坐凳。

我表示赞同,两人朝那边走去,詹明丽在坐下之前,拿手绢仔细铺在上面,对我说:“坐吧。”

我有些诧异,那是亚麻绣花的精致手绢:“有点不好意思啊。”

“这有什么,坐下吧。”

我不跟她客气,慢慢坐下来,她却不做,双手擦杏色风衣口袋中,偏着头看我,忽然笑了笑,说:“旭冉,你这么看着,倒有几分病弱美人的感觉。”

我捧怀做了呕吐的姿态:“学姐,在你这样的美女面前,这种话不是恭维,而是存心寒碜我。”

“我可打死都没法来一个我见犹怜的眼神。”

“那还不简单,跟我一样胸口挨一刀就成。”我笑着说,“不过学姐这么明艳的人,便是躺病床上,大概该有的光彩也一分不少。”

詹明丽愉快地笑了:“我得承认,让同性赞美比让异性更讨我喜欢。”

“那是因为你听到的异性恭维太多。”

“那是不同的,”詹明丽笑着抬头看了一会天,忽然转头问:“哎,真觉得我好看?”

我点点头:“是啊,以至于有段时间我会认为你该独身。”

“为什么?”

“太出众的人找不到能与之匹配的呀。”

詹明丽笑着摇了摇头,动作优雅地扶了扶自己的鬓发,微笑着对我说:“我离婚了。”

“啊?”我吃了一惊,“为什么?”

“是前年的事,我当时生了一个孩子,在我陷入奶瓶、尿布、保姆和妊娠斑的危机中时,我名义上的丈夫,我亲生孩子的另一个制造者,皱着眉嫌恶地抽烟在房间里开大音响听海菲兹。哦,我忘了说,我的前夫是欧洲颇有名气的交响乐团指挥家。”

我愣住了,从没想过她会跟我说自己的私事,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当时明明可以用耳机听,但他没有,他宁愿用满满一屋子的嘈杂的音乐来跟我对抗。在那一瞬间,我知道他厌恶我,因为我将他拉入了他所痛恨的,世俗的,不堪忍受的日常琐碎和混乱当中,我强迫他成为我孩子的父亲,成为一个庸俗的,有固定生活模式的男人。而我也同样厌恶他,我厌恶他同样将我拉入我所不擅长的母亲角色,我厌恶他不能在我需要帮助和支持时,在我觉得无助和绝望时,他不是帮我一把,而是使劲推开我。所以我们相互厌恶。”

她停了停,轻轻一笑,问:“还想继续听?”

我定了定神,认真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她笑了起来,笑容温婉优美,她退开几步,离我稍微远了点,从口袋里掏出女士抽的长条薄荷烟,抽出一根含在唇间,右手持着小巧的银色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仔细观察呼出的白烟飘往的方向,然后走到下风处,对我说:“这样烟吹不到你那,对不起,我在说自己的事情,这种时候不知为何,特别想来一根。”

“抽吧,”我说,“若不是还在住院,我也会管你要一根的。”

“可你看起来不像会抽烟的女孩,”她动作优雅地弹弹烟灰,语速缓慢地说,“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女孩,当然你在某种程度上也算乖女孩,毕竟你就算处在反叛放纵的年龄,也从来没跟美国的年轻人那样抽大麻、酗酒或滥交。我说你不会抽烟的真正原因是,我感觉你不像会相信香烟的功能,进一步说,你不会相信靠香烟这样的东西能放松自己。你给我的感觉,是一个有清晰明白的自我界限的女孩,恐怕世界在你眼里就是黑白分明,条理清晰,视野明朗,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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