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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不入(16)+番外

二盘愣了愣,下意识小心地保持平衡,把鸭子放进了嘴里。

平叔在一边突然笑了起来,边喝汤边笑得停不下来。

“操!”二盘回过神来一筷子抽在了项西手上,“敢他妈耍我!”

项西疼得差点儿把碗扣到桌上,看了二盘一眼没出声。

“妈的现在真他妈是越来越嚣张了,”二盘一摔杯子站了起来,把椅子踢到一边,一把揪着项西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我今儿要不好好教育一下你你还真以为你是平叔亲儿子呢!”

“干什么!”平叔一拍桌子。

二盘扬起来的拳头停在了空中,转过头看着平叔:“平叔!你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你心眼儿好,这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馒头走的事儿肯定跟他……”

“这是我带大的孩子,”平叔打断了二盘的话,盯着他,“要打要骂,要死要活,都是我的事儿。”

平叔已经说出这样的话,二盘不敢当着他的面儿再对项西动手,憋了一肚子火他也只能是把项西狠狠地往椅子上一掼,骂了一句:“活该没人要的玩意儿!平叔就他妈该让你冻死在野地里!”

项西的手抖了抖,眼睛眯缝了一下,在二盘开了门准备出去的时候,他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小展!”平叔吼了一声。

项西停下了,全身的血都像是翻腾着涌上来,却无处可去,不用毒药都快能七窍喷血了。

他在二盘身后对着门踹了一脚,门发出一声巨响关上了。

“坐下。”平叔指了指椅子,拿起茶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又开始吃菜。

项西觉得自己全身关节都发硬,半天才咯吱咯吱地响着坐到了椅子上。

平叔又很慢地吃了几口菜,细嚼慢咽地半天才放下筷子看着他:“馒头的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他跑了。”项西闷着声音说。

“跑哪儿去了知道吗?”平叔问,“你俩好得跟亲哥俩似的,你应该知道啊。”

“不知道,”项西觉得胃很疼,今天忘了吃药,不,不是忘了吃药,他早上起来的时候放在床头的药就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叔,我那些药呢?”

“药?什么药?”平叔想了想,“哦,床头那些药盒?那里面还有药啊,我不知道,都当空盒扔了。”

项西没说话,手抖得厉害,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

“一会儿记着把碗洗了,用热水洗,别着凉了,”平叔站了起来,拿了茶壶往楼上走,“你说你,好朋友跑没影儿了还吃什么药啊,多难受的事儿啊……”

项西握着拳头顶着自己的胃,很长时间才慢慢直起身。

收拾了碗筷进了厨房,洗碗的时候他一直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被李慧掐出的伤口旁边的那道被二盘抽出来的红印已经肿了起来。

馒头不是他好朋友,连朋友都不算。

他一直是这么划分的,划得很清楚,跟任何人都这样,为的就是自保。

但还是躲不过。

他咬咬嘴唇,在心里骂了馒头一句傻逼。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就这种破日子都过不下去了,真是可悲。

他特别想去同奎胡同的小屋里找出那张名片,给那个人生摄影师打个电话,你要不要来看看不一样的人生。

程博衍今天本来不值班,但隔壁刘大夫发了一下午烧,晚上他替下了刘大夫。

程博衍身体还不错,很难得头疼脑热的,不过值班时来的一个骨折病人对着他的脸连打了三个喷嚏,不知道会不会被传染上感冒。

这人感着冒,吃了药之后晕头转向地开着摩托车对着路边的垃圾箱就撞了过去,对着程博衍一通喷嚏打完才把情况说明白。

拍完片子又是一通喷嚏,程博衍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忍着拿了张纸擦了擦脸,低头开始写病历。

患者自诉于1小时余前摔伤左小腿,当时感左小腿疼痛,患肢不能活动,未发现有活动性出血和骨质外露……

“大夫,我要住……”这人皱着眉又打了个喷嚏,“院吗?”

左小腿中下段可见轻度肿胀,未见皮肤破损,无活动性出血……

“建议住院。”程博衍看了他一眼。

“能不住院吗?”这人揉了揉鼻子,“我家里老娘病着,我没法住院啊。”

左胫骨中下段螺旋形骨折。

建议住院治疗完善(患者拒绝)……

这人拒绝住院的理由让他想起了项西,这小子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爹,有没有一个从没见过的妈,到底是不是18岁……

石膏固定,给予脱水、消肿、止血治疗……

把这个病人处理完之后,程博衍跑到厕所去洗了五分钟脸,往回走的时候听到值班的小护士说了一句:“又下雪了啊!”

他走到走廊的窗户边往外看了看,还真是又下雪了,还以为今年不会再下雪了呢。

程博衍低头打了个喷嚏。

赵家窑一片昏昏欲睡的黑暗里,项西看着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偶尔会在不知道哪来的光里闪动一下。

四周很安静,连半夜里的骂娘声都消失了。

项西打开通往后巷的门走了出去,转到二盘屋子楼下。

他从雪地里捡了块很小的石子儿,抬手用手指一弹,石子儿飞到二楼,在玻璃上轻轻磕了一下。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屋里的人听到。

窗户没有打开,但窗帘晃了一下又关上了,两分钟之后李慧从后门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穿得很厚实,手里还拿着个小兜。

项西过去抓着她的胳膊飞快地顺着后巷的墙边往街口走,李慧沉默地跟着他,全身都在抖。

这么拽着她半跑半走地一直到了大街上,项西才停下了,犹豫了一下又带着他拐进了另一条小街,背街小巷的走着。

李慧来了大洼里几年从来没离开过这地方,哪条路都不认识,只是沉默地让项西拽着她,一路小跑地跟着。

最后项西带着她回到了大街上,从兜里拿了个信封塞到了李慧手里,再把李慧推上路边的一辆出租。

给司机说完地址之后他转身离开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让司机往那里开,只是这个地址他记得很清楚,平叔捡到他的地方,是条能出城的土路。

如果李慧命大,顺着那儿也许就能跟馒头一样用雪地徒步行走的方式开始另一种人生了。

干完这件事,项西没有趁黑回17号。

他去了趟同奎胡同,把自己放在那里的东西都整理好,用一个小包装上了,随时可以拎上就走。

平叔那儿回不去了。

无论李慧能不能跑掉,他都回不去了。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理会李慧的求助,是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帮她,李慧自己也不知道。

平叔没有多大本事,却足以把他们死死地钉在这里,无论怎么动,都会撕心裂肺。

项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决定这么做。

只是很清楚这种自绝后路的方式,倒是能改写自己的“人生”了。

夜深了,离天亮还得挺长时间,从住院部走廊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不远处的街道,闪着霓虹,偶尔飞驰而过的车灯。

这种看着还挺繁华的景象却让程博衍感觉有些寂寞。

小时候他挺喜欢拿着望远镜趴在窗口往外看,远处的高楼,附近学校的操场,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半夜里站在树下的身影。

程博衍眯缝了一下眼睛,医院外面路边的树下有个人影晃了晃,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有错觉,程博衍总觉得自己看到了那人羽绒服袖子上的一小道荧光色。

每次看到项西,他都穿着同一件羽绒服,很旧,袖子上有一个荧光黄色的三角型。

他打了个呵欠,一辆面包车停在了路边,车上下来两个人,跟树下的身影面对面站了一会儿,那人上了车。

程博衍揉揉眼睛转身离开了窗户,还有两份住院病历要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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