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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不入(7)+番外

“你见过几个人,就窝大洼里那一条街上,加上死人一共见过几个人……”项西说,“都活得比狗都不如,还好好过呢。”

馒头张了张嘴,灌了一嘴风,没再说话。

在网吧泡到半夜,项西站起来蹦着要走,腿不舒服,玩都玩得不痛快。

俩人顶着半夜的老北风回了大洼里,街口有个大坑,必须下车走过去,这坑得有两三年了,也没人管,项西每回经过都得研究一下,宽了多少,深了多少,见证这个坑的成长。

今天他照例看了看,没多大变化,正想往里走,墙边突然有团黑影动了动。

项西被吓了一条,没等喊出声来,受伤的腿被一把抱住了。

“我操!”他吼了一声,想把腿抽出来,但那人抱得紧,他腿又疼得使不上劲,“吃错药了吧!”

那人从黑暗中露出脸来之后,项西才看清了这就是旁边那家的租客,在这儿住了快一年了,吃喝嫖赌毒全上,最近因为身体垮了,吃喝嫖赌都没体力干了,但还执着的坚持不懈地吸着。

馒头扔了车打算过来帮忙的时候,项西往这人脸上甩了一巴掌,他松了手,扑倒在了雪地上。

“真他妈倒霉!”项西骂了一句。

“这一夜躺这儿得冻死吧。”馒头说。

“死死呗,”项西皱着眉,“你觉得他平时那样是活的么。”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项西听到窗户外有人聊天儿,那人真死了。

至于是冷死的毒死的还是……被自己一巴掌甩死的,就不知道了,也没人关心,这个话题最多聊到中午就不会再有人提起。

项西洗漱的时候很认真地洗了自己的手。

穿上外套的时候,平叔端着茶壶问了一句:“去哪儿?”

“医院。”项西说。

“昨天没去?”平叔盯着他,“骨头接不上别人该说我不疼你了。”

“要接不上昨儿去了也接不上。”项西拉开门。

二盘站在门外正要进来,看到他冷笑了一声:“接不上就接不上,跟你馒头哥做个伴儿。”

项西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你也就这点儿本事了。”

甩上门走人之前,他听到二盘进屋跟平叔挺大声地说:“这种浑身倒刺的玩意儿留着干嘛!早晚出事儿!”

项西往地上啐了一口,他不怕二盘,他被平叔捡回来的时候,二盘还不知道跟哪儿坑蒙拐骗地混着呢。

略微还让他有那么一点儿在意的是平叔在二盘这句话之后的沉默。

平叔会沉默的唯一的原因就只能是二盘说出了他的想法。

不过项西无所谓,他见过太多来来去去。

世界这么大,人那么多,在这种很多人根本想像不出的活着的方式里,让人厌恶的某个人发生了什么,谁会在意。

所以自己也没什么可所谓的了。

人有时候就是活个“存在”而已。

医院人很多,项西没想到骨科也会这么多人,在长椅上看着没声儿的电视看得都睡着了两轮了,才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展宏图。第四诊室。

他站起来进了第四诊室。

程博衍抬头看到门外进来的患者时愣了愣,那人冲他笑了笑:“大夫眼熟啊,是不是见过?”

“今儿不趴活了啊?”程博衍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您这话说的,”展宏图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声音有些低,“谁乐意满街趴去,这么冷的天儿。”

“您碰个瓷还碰得挺沧桑啊,”程博衍看了一眼他被冻红的手指,“裤腿捞上去,我看看。”

“哥,别这么说,我也不愿意……我爸病了,”展宏图垂下眼皮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捞起裤腿儿,“我总不能看着他死吧。”

第4章

展宏图的这句话带着无奈和一丝淡淡的忧伤,程博衍伸出去想检查伤情的手在空中停了停。

“是么,”他抬头看了展宏图一眼,“你爸什么病?”

展宏图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肚子里长了个瘤子。”

“肚子里?”程博衍出于习惯又问了一句,“什么部位?”

“在……在……”展宏图偏开头,捏了捏眉心,“在……胃里。”

“胃里啊?”程博衍看着他,“多久了?化验了没?恶性的?”

项西觉得自己要疯。

张嘴就没实话是他的习惯,但在一个大夫跟前儿说自己爹长了个瘤子简直就像给自己刨了个坑,摔进去了还得自己填土。

连胃里会不会长瘤都不知道,就出溜了这么一句来。

胃有多大啊?那地儿够不够长个瘤的?

不过看程博衍的反应,是长得下的,但至于多久了,化验,良性恶性什么的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就……挺久了,”他眼睛看着窗外,“恶性的,呃……很恶。”

“那……”程博衍看来还打算继续问。

“程大夫,哥,”项西咬着牙,“我……腿疼。”

“你这伤拖时间有点儿长,”程博衍总算把注意力放回到了他腿上,“得仔细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移位,这是怎么伤的?”

“被……被要债的人踹伤的,欠了好多钱了,要不我也不能上街干这事儿啊,”项西说,“我这伤打个绑腿儿什么的就行了吧?”

“要看检查结果才知道,那天来我就说你这个不是小骨折,你又拖好几天才来,”程博衍皱着眉坐回桌前,拿过检查单低头写着,“情况要是不好,就得住院手术……姓名,年龄。”

“展宏图,18……住院?”项西愣了愣,喊了一声,“我不能住院!”

平叔怎么可能让他住院,他要住院了平叔估计能叫人把他从医院拖出去,当初馒头的腿,连医院都没让去,生生是自己长上的。

所以才长歪了。

“为什么不能住院?”程博衍把检查单给他,“拿去交费检查,别再跑了。”

“我不能住院,”项西拧着眉,换上沉痛的表情,“我得……照顾我爸啊。”

“现在还不确定就要住院,得一会儿我看看具体情况,”程博衍看着他,“有人陪你来吗?”

“没,”项西拿过单子站了起来,两步就蹦到诊室门口,“我已经蹦熟练了。”

看着展宏图有些削瘦的身影从门口消失,程博衍叹了口气。

居然是个被逼无奈出来碰瓷赚钱的小孩儿?

那种有些可怜兮兮的语气和眼神,还有那声“哥”……把他一下拉进了某种久违的状态中。

程博衍按了按额角,有患者走了进来,他收回了思绪。

展宏图的伤情况还不算太糟,手术不需要了,但程博衍表示他这个情况还是要在医院观察两天的时候,被他拒绝了。

“您给我缠上就行,”他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皮,“我自己会注意的。”

“你要实在不愿意那也行,但是回家要注意,”程博衍一边给他做固定一边交代着,“尽量减少活动,这条腿不要负重,不要着地,最好是架高……”

“哎!”展宏图突然有些烦躁地打断了他的话,“知道了知道了,您就直接说我跟床上躺着就行,我不动。”

这脸上的表情瞬间跟之前程博衍在街上看到他讹人时一模一样,不耐烦里带着一看就是混久了的情绪。

“你当我闲的说着玩么?”程博衍收回了对他的那点儿同情,继续把注意事项说完了,“我要不给你说清了,你带着石膏再趴活儿去,回头又找来说大夫你给看看我腿怎么歪了,这个责任归我是归你啊?”

“我不会再来了,放心,”展宏图啧了一声,“你当这儿是什么美好的地儿啊。”

“来拆了石膏检查了骨折线才能告别这个不美好的地儿,”程博衍瞅了瞅他,“前提还得是你骨折愈合情况足够美好。”

这个展宏图的腿愈合情况是否美好,程博衍不知道,如果没记错时间,来拆石膏的日子已经过了,他没再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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