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子脸。”杨旭说。
“……是，”石江把旁边的棉墩子拖过来坐下，握住了他的手，“对不起，杨旭，对不起。”
杨旭看着电脑屏幕。
“我想……跟你在一起，”石江说得有些艰难，“如果你不解气，我可以……再等七年。”
杨旭闭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
他太了解石江了，石江话少，性格也放不开，哪怕是吵架，他都气得眼睛都发红了也没有三句话。
说出这样的话，对于石江来说，还真挺不容易。
挺好的。
杨旭闭眼睛。
快七年了，从那天之后。
他一直在等这一天，但这些话石江亲口说出来之后，他却翻腾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他追的石江。
或者……也算不上追不追的，只是他先想要把好哥们儿的关系往前再推一步。
因为能感觉到石江跟自己之间某些微妙的关系。
跟别人不一样。
他没想到会吓到石江，也没想到石江会那么纠结。
早知道会让石江那么痛苦，他肯定不会开口。
石江那种想靠近想要进一步却又不断退开的感觉让他后悔自己的冲动。
他一句“咱俩在一起吧”，同时戳破的还有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的石江对自身的抗拒和恐惧。
一直到他觉得他俩真的是在一起了，石江都没有给过他任何承诺，没有说过喜欢，更不要说爱不爱的。
石江不敢。
杨旭一直到看到石江父亲时，才知道石江不敢，换了他，他可能也不敢吧。
“我们还是不要……这样了。”石江的话就像刀从他心里削过。
好大一碗刀削面。
堵得他要爆炸。
“你再说一遍。”他瞪着石江。
石江沉默了，没有开口。
“行吧，随便你，我明天起不会再去训练，也不会再打球，放心吧。”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无所谓吧，打不打球的。
从第一天训练起他就跟石江一块儿，已经分不清是自己喜欢打球，还是因为石江才这么喜欢打球了。
“那我也不打了。”石江说，之后就沉默着再也不说一句话。
石江他爸抡着铁棍冲自己砸过来的时候他退开了，他觉得如果石江没扑过来挡那一下，铁棍也不会砸到自己。
但石江扑过来了，铁棍砸在了他胳膊上。
挺重的，杨旭觉得自己很分明地听到了骨头断裂时的脆响。
咔咔。
也可能是，咔嚓。
反正就是断了。
胳膊被砸断了石江也没有说话，只是死死搂着他，挡着抡过来铁棍。
其实可以跑的嘛，杨旭一直觉得那会儿石江是吃错药了，要不是石江搂着他，他肯定早跑掉了……
石江从小被他爸军事化高压管理着，也许过来挡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反抗了。
之后也许还有些别的反抗吧。
过程杨旭不清楚，他没再联系石江。
偷偷交了首付买下的房子也就那么扔着没再管，东西都没搬完。
不去训练了，他跟石江就没有什么再能碰上的机会了。
石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是怎么样让他爸说出七年这话的，他不清楚。
七年之后你们要还是这样，我就当没这个儿子，随便你们！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的。
七年？七十年也没关系，我也不要了！
杨旭脾气不太好，石江一直说他犟，有时也说他作。
无论是犟还是作，石江那句不要，就像是一个憋在嗓子眼儿里怎么也化解不掉的嗝，打不出来，也他妈憋不下去。
哪怕是能变成一个屁也好啊。
不过这个嗝憋了一年之后，还是没了，没打出来，也没变成屁。
在他买了房子之后，石江开始按月准时还贷。
杨旭没有拒绝，只是两人的关系也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继续着。
不是朋友，却又无比熟悉，一年到头的话说不上二十句，却又各此维持着以前的习惯。
车，香水座，小花……
还有那个漫长的七年。
“我作么？”杨旭睁开眼睛，偏过头看着石江。
石江没估计到他会问这么一句，顿了顿才回答：“还成。”
不知道，犟还是作。
这么多年他尽管跟石江还有那种微妙的默契，每次见到石江，他都想抱抱他，亲亲他，但却因为拧着的时间太长，似乎找不到伸出手的正确姿势了。
石江紧紧握着他的手，现在打球握拍的时间少，石江的手柔软了很多，带着暖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旭能感觉到他掌心里跳动的脉搏。
“你爸还好么？”杨旭问。
“老样子。”石江说。
“你怎么跟他说？”杨旭看着他的眼睛，“他说过……”
“那也没办法，”石江说，“我跟他在这件事上也许永远都不会有统一意见了，无论我怎么选择，都没办法弥补，那就……算了吧，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真的？”杨旭挑了挑眉。
“真的。”石江说。
杨旭没再说话，盯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出神。
“你还要问点儿别的么？”石江轻声说，“我现在都可以回答。”
“哟，还有时效性啊？”杨旭斜了他一眼，“以后就不回答了啊？”
“不是……”石江看着他，“我想听听你问题里有没有答案。”
“什么答案？”杨旭问。
“能不能在一起的答案，”石江拉过他的手，放到唇边，“我今天去那边，就是想理理头续然后过来跟你说这个事。”
“为什么突然想说这些，”杨旭突然抽出手，捧住了石江的脸，“受了什么触动？”
石江愣了愣：“嗯？”
“是不是看边南每天乐呵呵的羡慕了？”杨旭问。
“……他去分部都去了半年了，我见不着他。”石江摸了摸他的手。
“是不是？”杨旭又问。
“什么是不是，”石江叹了口气，“我用得着看着俩小孩儿才触动么？”
“你……”杨旭正要说话，手机响了。
他犹豫了一下，拿过了手机，看了一眼接起来就说：“我不在店里。”
“不在不在呗，钥匙还在门口的油灯下边儿吧，”边南在电话那头说，“我俩自己进去，不用你管。”
“你俩昨天才来过今天又来烦不烦啊？”杨旭站了起来。
边南嘿嘿笑了两声：“我这两天下午闲着呢。”
杨旭挂了电话拉开小屋的门：“边南来了。”
“什么？”石江立马也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厨房走，“你这儿有后门吗？”
“呆厨房里吧，”杨旭看着他笑了，“要不跳窗。”
“你别让他进来。”石江皱皱眉。
杨旭没说话，出去以后关上了小屋的门，刚走到吧台，就听到了边南上楼的声音，嗵嗵的，一听就知道心情不错。
他过去把门打开了，堵在门口：“歇业。”
“你歇你的啊，”边南想往里挤，“我们又不用你管。”
“上别地儿玩去。”杨旭推了推他。
“不，”边南很执着，“我想吃老婆饼……”
邱奕从边南旁边凑过来往屋里扫了一眼，拉了拉边南：“去吃拉面吧。”
“吃什么拉……”边南还没说完，就被邱奕扯下了楼梯。
杨旭关上门，靠着门愣了一会儿。
触动么？
不知道石江怎么想的，他倒的确是挺羡慕的，这俩小孩儿。
石江从小屋里出来了：“走了？”
“嗯，”杨旭笑笑，指了指石江扔在沙发上的外套，“估计知道你在这儿了。”
“边南没这么细心，”石江拿起咖啡壶，“还有吗？”
“邱奕看得见，”杨旭往里进了厨房，拿了壶咖啡出来给他倒了一杯，“你紧张什么，边南跟我打听几回了，估计早就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