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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空间(142)

那里,是他不敢想的美好,无法确定的情感,他因傲慢和自以为是而岔开的幸福,他不孤独的可能。

那是他一再错过的倪春燕。那个十六岁,在他身后大声说我喜欢你的女孩,那个三十岁,却能对他说,我是傻,可我不贱的女人。

他一直都是懂得这个女人的,他知道她有多不容易,可他也一直只愿意看到他想看的部分,他没注意到,其实在痴情和近乎愚昧的守候背后,其实那个女人也并不是必须要他不可。

她对他有毋庸置疑的感情,这种感情,经过少年时代的浮夸和虚荣,经过整个青年时代的激荡和孤独,这是一种已经不在付出与回报范畴内的感情,它大概成为那个女人自给自足的情愫。

他完全不能用,你爱我,所以你要跟我走这种简单逻辑来驱使她。

他一直以来,凭借的就是这个女人爱他,所以他少年时可以恶毒侮辱和攻击她,他可以十几年只顾满足自己的野心而将这个女人跑诸脑后,他在重逢后从来不需要为这个女人真正付出什么,他连告白,都免不了屈尊降贵。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算想明白,原来倪春燕爱他并不能成为一个多重要的筹码,她只是爱他,如此而已。

她的爱,甚至跟他回应与否无关,那是她一个人的事。

穆昱宇闭上眼,他忽然觉得心中像被针刺一样隐约作痛,他问自己,那么我对她的感情呢?

我对她的渴望和欲求,对她所代表的繁琐温情的留恋,是不是也出于本心的意愿,成为一种必须如此,不能替代的东西?

药效很快上来,在他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穆昱宇仿佛看见自己的生母,他仿佛回到小时候,在矮小的竹板凳上坐着,趴在小桌子上费劲描画什么,他的生母,在他不远的前方,浑身笼罩在柔和的光线中,她低着头,正在静静地刺绣。

“乖乖的啊,把作业画完,妈妈给你绣的小鸭子就好了。”

母亲开口,她声音温柔低哑,她迎着光,举着那个绣框问:“看,小鸭子漂亮吗?”

那正是他丢失的那块手绢。穆昱宇心里一惊,奋力一挣扎,眼前的情境突然变换,小鸭子被一个画框罩住,安置在老旧的壁柜中。他愣愣地看着,突然背后传来小孩清脆的声音:“爸爸爸爸,看我的画!”

他转头一看,斐斐高举着一幅画跑过来,黑亮的大眼睛笑得弯弯的,小脸上布满亟待夸奖的神情。

这是他的儿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孩子了。

穆昱宇发现自己其实很想他,哪怕他只是一个臆想出来的产物,可这孩子如此鲜活可爱,又虚荣又臭屁,怎么看也是他老穆家的种。穆昱宇突然很有一种把孩子紧紧抱进怀里的冲动,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小孩软软的身体抱在臂膀间,成功唤起他温柔纯净的感觉,他想也不想,拿腮帮的胡子茬去刺小孩嫩嫩的脸。

斐斐咯咯直笑,在他怀里乱扭,一边扭一边嚷嚷:“爸爸好痒,爸爸好坏。”

“臭小子,快下来,别蹬到你爸了,爸爸刚回来累着呢,快下来。”

穆昱宇抬起头,倪春燕出现在他正前方,脸色红润,带着笑呵斥穆斐然,随后抬头看他,目光温柔如水,笑语盈盈说:“你回来啦?”

那是他的妻子,给他生儿子的女人,在这个空间,他们相亲相爱。

穆昱宇抱着孩子走过去,郑重地用另一只手,把倪春燕抱进怀里,胳膊收紧了,切切实实感受到手臂里有两个人跟他血肉相连,无法分割。

什么是无法替代的东西?这就是无法替代的东西。

他的眼眶忽然润湿了,他恍然大悟,原来,他的内心一直以这样一种具象的方式给他传递着信息,告诉他长久以来他一直匮乏的,一直渴望的,一直遗忘的,一直向往的。

就是这样的东西。

它跟致幻剂无关,跟违背理性的幻觉无关,甚至跟爱情也无关,那是一种更为根深蒂固的需求,它关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依赖,对她的信任,它是这个男人只能对这个女人才能产生的安全感,是只有在他抱着这个女人,只有拥有这个女人为自己诞下的后代才能有的踏实感。

这才是冬夜里被冷硬的暮色包围下跳跃不定的那点火光。那点火光无需太亮,因为它不是拿来照明,可它也不能太暗,因为它必须温暖且切实地存在。

“老公,累不?”怀里的女人体贴地拍拍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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