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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空间(26)

在事业上他是无懈可击、运筹帷幄的领袖型人物,有不容他人质疑的魄力及恰到好处的野心。他是一个审时度势的高手,生来就知道往哪里前进能达到利益最大化。他冷静而坚忍,身上早早就摒除了年轻人不必要的浮华和虚荣。他的创业过程充满艰辛,但每逢难关,他都能做出旁人无法企及的准确判断,付出付得起的代价,从而度过险地,一路朝前。

他的成功并非偶然,像他这样的男人,手段狠辣果敢,必要时连自己都能牺牲,还有什么能阻挡得了他前进的道路。

但面对女人,他与其说缺乏亲密感,不如说缺乏对亲密感这种东西的信赖。他压根就不相信这世上的男女只靠感情就能维护牢靠稳固的婚姻关系,他认为这种东西必然跟实际利益相联系,婚姻是一种社会行为,它关联两个利益团体能不能合作,能不能双赢,而不是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傻乎乎地怀揣对未来的美好梦想进入幸福。

就如他跟叶芷澜的婚姻一样。

在那个时候,他需要叶家的资金支持,叶家需要他从美国带回来的新技术,但双方都信不过彼此,于是联姻成为最好的选择。整个过程,从相亲到订婚到蜜月旅行,穆昱宇都显出异乎寻常的冷静和置身事外。他像签订合约一样签下自己的婚书,他像参加工作晚宴一样参加自己的结婚仪式,他像面见新的客户一样面对自己的新娘,他甚至想,婚姻就该是这样,一目了然,付出和得到,即将付出和即将得到,都一目了然。

就这样多好,不必像自己的生母那样,耗尽心神去操持家庭,最终连健康和命都搭上。在这一点上他承认自己像他的生父,他们都善于将生活分解为一块块摸得着看得见的既得利益,获取大的,舍弃小的,仿佛事情本该如此。

所以父亲抛弃前妻生下的孩子组建新家庭其实无可厚非,哪怕穆昱宇想起来会有生理性干呕,可他还是同意,这么做无可厚非。

“你不会幸福的。”养母严肃地对他说,她在很多事情上从未干涉过穆昱宇的决定,但她是个老派知识分子,相信婚姻具备它该有的神圣性,这事关穆昱宇的终生大事,她没法跟以前那样,只做出尊重的姿态。

“我本来就不是为了幸福。”穆昱宇硬邦邦地反驳他的养母,“我选择的,是目前这个阶段最适合我的女人,我做的,是必须而且应该做的事。”

“我并没有怀疑你决定结婚时缺乏理性,小宇,”穆珏说,“恰恰相反,我担心的是你太理性,这不是一个人该有的结婚态度,你冒然这么做,对女方,对你自己都不负责!”

或许是那段时间积的压力太大,或许,穆珏的话戳中了穆昱宇心中软弱的地方,他生平第一次跟养母吵了起来,吵到后来,穆昱宇忽然对养母产生了怨怒,他觉得这个女人这么懂自己,那么该理解他对事业的执着,该明白这场婚姻对他来说必不可少,那为什么还要阻止?为什么不能像以往那样只是当个支持儿子的母亲就好?他脑子一空白,嘴上已经冷笑着,不管不顾地说:“我的事不用您多管,我就是要娶叶芷澜,您不让我娶,是不是因为您自己一辈子嫁不出去,所以恨不得全天下人都跟你一样孤独终老?”

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诧于这么伤人的话,他怎么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这句话杀伤力很大,养母脸色瞬间苍白,后退了几步,用悲伤和责怪的目光看着他。穆昱宇万分后悔,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不是习惯道歉的人,尤其是,他不知道怎么对自己而言亦师亦友的穆珏道歉。

但穆珏后来还是原谅了他,她去参加了他的婚礼,并尽可能微笑着祝福他,她还按小城的习惯,给新嫁娘置办了一对金手镯、一对金耳环和金戒指,作为婆家接新妇的见面礼。叶芷澜当然看不上这些样式老旧的黄金首饰,穆昱宇后来用一整套钻石首饰跟她换回了这几件黄金饰物,他一直将东西藏在自己的保险柜那,想这是养母给自己的祝福,决不能浪费在叶芷澜那。

“你没有对不起我,小宇,”当他终于道歉时,穆珏温和地对他说,“你只是对不起你自己。别不以为然,我知道这句话很像老师对学生说那种没多大用的废话,可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件事上我真没说错,但你做错了。”

穆昱宇抿紧嘴唇,为了避免再次起冲突,他选择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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