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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空间(57)

穆昱宇盯着小孩白生生的手指头捻着一小串水果递给自己。他嫌恶地想这个小白痴肯定没洗手,于是冷冷地说:“你自己留着。”

小超高兴地问:“报纸果冻哥哥,你真不要吗?”

“不要。”穆昱宇皱眉说。

“哦。”小超开心地笑了,立即捧着葡萄蹦蹦跳跳跑到倪春燕跟前邀功说,“姐,分完了,还有这么多哦。”

穆昱宇不耐地想,果然是个智障,就这点东西都能高兴成这样,他转过头,却在瞥见倪春燕的瞬间愣了愣,他看见倪春燕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一边唠叨他:“吃吧,姐不爱吃这个,你慢点,别把汁弄到衣服上啊”,一边却心疼而满足地摸他的脑袋。

那眼神有愧疚,有柔软,有辛酸,有他不能准确判断,却分明能准确感知的情感。

比如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条件无保留的爱护,那种恨不得把能给的好东西都给他,没有理由,就是想他好,让他过得好的,因为不能给他最好的东西而莫名内疚的心情。

在记忆中有谁也曾经这么对他,谁骗他妈妈不爱吃西瓜,宝宝自己吃;谁胡扯说,妈妈的饭盒里都是好吃的,小孩子不能吃。

女人的愚昧原来都是这么无师自通,一脉相承。

他轻轻咳嗽了一下,生硬地对倪春燕说:“你出来一下。”

倪春燕吃惊地看着他,抿紧嘴角。

穆昱宇不再多话,他转身先出了病房,他站在走廊里,手插在裤袋里,他想自己有些不可思议,他跟倪春燕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呢?不是不联系,不跟这个女人有瓜葛才是上上之策么?可为什么在这一刻,突然嗓子眼里跟堵了东西似的,觉得要做什么,而且非做不出。

过了一会,他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穆昱宇回过头,看见阴影中慢慢走来的正是倪春燕本人,她仍然是前几次见到时的装扮,身上套着地摊上捡的长袖T恤和牛仔裤,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她没有戴前几次见过的围裙和袖套,乍眼看去,更显得普通无奇。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梦中,出现在他生活中,令他感到有某些东西因为她的出现而悄然改变,虽然暂时还判断不出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可她就如手持一块石块,朝波澜不兴的湖面上投了进去,随着一圈圈涟漪荡开,无法预知会带来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还是我先说吧,”倪春燕抿紧嘴唇,抬起头直视他,豁出去一样道,“我没啥文化,脾气也直,我没法拐着弯跟您磨叽,我就说一句,您甭担心,没您想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事。没错,我倪春燕是没钱没势,我还拖着个情况特殊的弟弟,我们这种人家,有个万儿八千的是看得比天大。有句老话不知道您听说过没,不怕人穷,就怕志短,我今个儿敢跟您交个底,我们跟你阿姨来往,只图人阿姨心善,对我家小超好。我左看右看,也不觉着自己有那本事,有那胆量敢攀您这根高枝。我,我没拿你阿姨一分钱,小超也没有,我们姐俩……”她突然哽噎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笑,吸了一下鼻子说,“我们姐俩没那么贱,上赶着给您看笑话,我们就是,觉着阿姨人好,没瞧不起我们……”

她眼眶冒着晶亮的水光,却犹自笑着,看着穆昱宇说:“我知道您心里怎么看我,没关系,都他妈我该的。可是穆先生,谁年轻时不干点傻逼事?谁没狠狠摔俩跟头才知道收敛尾巴好好做人?我真的,我想起来我以前的事我就臊得慌,我,我跟您掏心窝子说一声,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行吗?您要觉得我们姐俩烦,言语一声,我立马走人,真的,我说到做到,您真没必要特地来口头警告我,不值当。”

穆昱宇一言不发,他感觉内心翻江倒海,他把倪春燕叫出来,其实并没想好要怎么对待她,可还没张嘴就被这个姑娘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他忽然发现,这个女人跟记忆中的倪春燕已经相去甚远。那个十六岁的女孩,傻乎乎跟在他屁股后面喊我喜欢你的女孩,其实早已湮灭在往事中,就算被记得,她也不过是则笑话,就连女孩本人也承认的笑话。

可那件往事,他们双方都牢记的过往,铭刻着彼此的成长和痛苦,无奈和欢愉,怎么会只是一则笑话?

穆昱宇看着她,他第一次好好的,打量这位真实而陌生的女人,他想原来她的脸庞比记忆中的瘦削精致,他想原来她形状娇俏的嘴唇除了会傻笑,说话也挺溜,噎人也挺厉害,能把他这么刻薄的人都堵得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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