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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空间(79)

“什么?”

“你为什么不嫁人?”

倪春燕的笑顿时僵住,她条件反射地倒退了几步,摸摸自己的头发,说:“那什么,天不早了,穆先生你要不回去我就先走了,小超一人在家我不放心。”

第32章

穆珏出殡那天天气意外的好,真正的秋高气爽,蓝蓝的天空水润娇嫩得仿佛婴儿的皮肤,万里无云,日光暖和,黑色外套仿佛穿不着了,捏在手里,居然有种夏日的错觉。

穆昱宇仍然在发烧,他的家庭医生给他打了一针,可情况并未好转,他整天都感到头脑昏沉,仿佛有谁硬生生锯开他的脑袋往里头注入铅水,走一步都沉甸甸的,搁在脖子上颇有些不堪重负。

但没办法,这个场合他怎么也缺席不了,孙福军和林助理一人一边,谨慎地跟着,随时准备他走不下去时扶上一把。

可穆先生全程都咬着牙没让人碰他一下,他拖着两条腿往前走,天气暖过了头,他明明眼冒金星,口干舌燥,脚步软的好像踩着棉花,可他意志坚定,神智清明,他甚至能控制好面部表情,对着一干过来观礼的人,该点头点头,该寒暄寒暄。

葬礼进行得很顺利,穆昱宇冷静地看着装有养母骨灰的盒子放进墓坑,再被人慢慢掩埋起来,然后封墓,在上面耸立漂亮豪华的花岗岩墓碑。整个过程他面无表情,内心一片空白,直到听见林助理在边上低声说:“先生,过去献花吧。”

他有些迟钝地接过林助理递来的鲜花,盯了超过十秒钟,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要率先走过去将献花摆在穆珏的墓碑前。他有些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穆珏已经死了不是吗?人死了,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不在了,那么还往她的坟头堆花有用吗?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也不会有回应,不会微笑,不会高兴地说啊,这花真好看。

永远都不会有了。

穆昱宇将嘴唇抿成一条线,深吸了一口气,慢吞吞地走过去将献花放置在穆珏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是他亲自选的,那个穆珏已经步入中年,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目光仿佛能穿透相纸的质地,直接敲击他的心。

那是他熟知的穆珏,曾经以为一直会在的穆珏。

“妈,”穆昱宇弯着腰,低低地开口,“我给你挑的这地你看看还能凑合不?要不能您给我托梦,咱再换,换到您喜欢为止……”他一面说,一面努力想挤出点笑来,拿拇指轻轻擦拭那张并不存在灰尘的照片,可是突然之间,他张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先生。”林助理上前轻声提醒他,“请节哀。”

穆昱宇回头瞥了他一眼,他想问林助理,难道自己看起来很悲伤吗?明明在这一刻,他就像一个空空如也的废玻璃瓶,他被由内而外的掏空,在看不见的某个地方,那个由铲土机挖开的大洞分明存在,它把他内在所有的感觉都泄漏一空。

他怎么会悲伤呢?什么是悲伤呢?

穆昱宇直起腰,他用比平时慢几倍的速度退到一旁,木然地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上前去重复他刚才的动作。当着他的面,任谁脸上都是一副伤心的模样,仿佛比他还有切肤之痛,可是他们中有几个认得穆珏呢?他们中有几个真正了解过那个女人呢?他们只知道她学声乐,当了一辈子声乐讲师,退休了都没混上教授职称;她还终身未嫁,没准有什么隐疾不可告人;她还收养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现在出息了,可她没享几天福就去了。

他们知道的都是她最表层的东西,没人知道这个女人一辈子为别人考虑永远多过为自己着想;没人知道她当年怎么走访多个地方去寻找一个跟她没血缘干系的男孩;没人知道她为了将那个男孩拖出生活的泥沼费了多少心血;也没人知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愿望也不过是希望这个男孩过得幸福。

她走过怎样的一生,曾经怎样去爱过一个男人,那个叫张泽阳的男人,在她死去后唯一要求合葬的是一张老旧的照片,可照片中那个男人死了还是没死?他如果还活着,能记得有个女人叫穆珏吗?

穆昱宇今早亲手将那张照片放在穆珏的贴身衣袋里,跟着她的遗体一同推进了火化炉,他们以这种形式永远在一起,可是这种形式有意义吗?

谁又在乎呢?

穆昱宇沉默着,突然间,他注意到眼前多了一双女式手工小羊皮靴,顺着这双做工精良的皮靴往上看,是套在黑丝袜里曲线笔直的两条腿,然后是熨得不见一丝皱褶的黑套裙,他抬起头,这个女人居然是久违了的叶芷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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