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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昨天(221)

他哭到肝肠寸断,似乎将这么多年的苦痛都爆发出来,我一直抱着他,直到他哭尽了力气,昏在我怀里。

这里的医生真正派上用场了,但我坚持将张家涵送到我呆着的医院里。詹姆斯说得对,我可能真需要他的帮助,因为我不能用改变一个人记忆的方法来拯救张家涵。

他需要真正坚强的某种东西。

第98章

张家涵被我们带了回去,事到如今,洪仲嶙再也没有阻拦的立场,他甚至帮我们将张家涵抱上车,亲自送到医院。

我觉得他做了这种情况下该做的事,毕竟,这才是符合利益最大化的理性行为。

但袁牧之看着他的行为良久没有言语,然后,在车开走的前一刻,他过去拍了拍洪仲嶙的肩膀。

他们甚至对视了一眼,洪仲嶙一动不动盯着他,目光中流露出迫切和痛楚,而袁牧之也同样一声不响,对他微微颔首。

他们俩人,像在交换某些我看不懂的密码。

那天车子开出去老远,我偶然转过头,还看见洪仲嶙站在原地目送,他一动不动地屹立着,夜灯在他身子一侧拉出很长的倒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知为何,我觉得他很孤独。

孤独而萧瑟。

在这个深秋的夜晚,伦敦郊区,车子一刻不停往前跑,在我们身后,洪仲嶙跟那栋房子渐行渐远,就好像被人遗弃的坟墓,迟早,连同埋在坟墓里的人,铭刻在石碑上的姓氏,都会灰飞烟灭,人们再也无法记得。

回到医院后我发了烧,病情反复不稳定,跟张家涵对峙的那会用了太多意志力,所以我整个人一放松就跨了。病得迷迷糊糊时,我老是想起洪仲嶙那天孤独的身影,他跟许多我见过的,同样孤独的身影交汇在了一起,我分不清他们谁是谁,只知道,他们无可避免要独自一人。

世界上从此以后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这种感觉,即便是我也无法承受。

袁牧之如是说。

我在高烧中不记得有没有流泪,即便是流泪了,我也不会承认,但我却在渐渐体会到,在我离开的这十几年,他们都承受了些什么。

袁牧之,张家涵,他们都因为我的缺失,确凿无疑的要承担由这种缺失而带来的空洞感。

因为我的存在,不自觉地填补了他们内在的需求,曾经让他们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不孤独,惟其如此,我的缺失,才越发无法忽略。

我忽然就不再痛恨洪仲嶙了,我想一个人最无能为力的感觉莫过于此。你明明就在他身边,那个人,你怎么样也要跟他在一起,可是你却只能看着他一个人孤独。

你进入不了他的孤独。

到最后,这种无力感战胜了偏执的欲望,占有欲让位给挫败。

对那样一个男人而言,这种东西,恐怕才是真正的打击吧。

这是洪仲嶙不愿面对,却不得不在今天承认的真相。

三天后,我睁开眼,我看见袁牧之守在我床头开着掌上电脑专注地阅读。我无比欣慰地发现,在橘黄色灯光下,他深邃的五官和轮廓显出别样的柔和。我看着他,这个男人似乎一直都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摸得到他,他没有将我拒绝在他的世界之外,这真是万幸之事。

我从来不相信运气这种东西,我觉得那种唯心主义的无稽之谈除了混淆我的判断力之外别无意义。但在这一刻,我忽然觉得也许,可能,我真的运气挺好。我穿越时空,却没有弄死自己,反而与他相遇;我想改变过去,继而改变未来,但我没法做到,实际上,我的好运气令我回到过去,有个人一直寻找我到未来。

我安静地笑了。

他很快发现我的视线,他抬起头,惊喜地看向我,随后立即起身准备去叫人,大概是想找医生之类。

我伸出手止住了他,我想跟他呆在一块,现在,只有我们俩。

袁牧之初时有些狐疑,随后了然地坐下,拉起我的手放在唇边,带着跟我一样的微笑,轻轻地啃我的手。

我笑得更欢,袁牧之带着笑捏了捏我的脸颊,低声骂:“小王八蛋。刚醒了就不老实。”

“我想你来着。”我沙哑着声音说。

“我不是一直在这吗?”

“我是说,在我呆在时间机器里头时,”我看进他的眼睛,慢慢地对他说,“当时,我觉得,这回一定会死,所以我就放松脑子,随便想,然后我其实,都在想你来着。”

袁牧之目光灼灼,嘴角勾起说:“听起来还算有点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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