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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流萤(59)

江临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迟疑说:“箫箫,你,你是说真的?但是,医生说,术前最好不要做……”

“江临风,”黎箫红着脸,咬牙骂道:“你就装吧你,要做就做,罗,罗嗦什么。”

江临风忍不住笑了起来,将黎箫一把打横抱起,凑近他的耳边说:“是,黎先生。”

第19章

真的到了动手术这一天。

等待了太久的事情,到了真正发生的时候,反而充满了不真实感,仿佛一切都象虚构一样。

躺在推床上,等待推入手术室的那一刻,黎箫二十年来的人生记忆一幕幕从眼前飞过掠过:隔三岔五躺在医院病床上呆望白色天花板的时刻;趴在窗台上嫉妒而痛苦地看黎珂蹦跳上学的时刻;父母骤然离世,刹那间世界崩塌的时刻;走进天使之约,赫然得知黎珂卖身真相,痛不欲生的时刻……这些画面闪现到最后,黎箫发现,那个叫江临风的霸道男人,竟然占据了为数不少的部分。他骇人的气势与威严,令人窒息的支配欲与占有欲,难以抗拒的如水温柔与体贴入微,缠绵时的沉醉与迷恋,午夜醒来暖入骨髓的怀抱与安宁。在不知不觉间,早已深入他并不深厚的生命当中,将他们之间原以为屈辱不堪的关系,悄然转换成信赖与依靠,安全与熟悉。

一个念头突如其来:倘若这一次进去,真的没法醒过来呢?对于死,黎箫原本认为自己并不惧怕,甚至有些欢迎,毕竟一个无用的生命,除了给黎珂带来无穷尽的麻烦外,并没有多少存在的价值。可当江临风的脸庞一再闪现于脑海中,黎箫想到死,竟然有一丝惧怕和慌乱。好像,还有什么,纯粹属于黎箫这个人的重要事情还没有做;好像,还有什么对于黎箫这个人的生存极为重要的东西还不知道。如果这一次真的要死在手术台上,真的再没有机会做,再没有机会说,再没有机会知道怎么办?他的心骤然间狂跳起来,睁开眼,止住了要将他推入麻醉室的护士小姐的手,极力撑起身子,说:“麻烦你,我要见江临风先生,他就在门外,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请你请他过来好吗?对不起,真的很重要,我怕以后……”

年轻的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个漂亮得出奇的病人地位特殊,是得罪不得的人,遂点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江临风快步进来,抢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说:“箫箫,怕了吗?别怕,我就在外面,最多两个小时就出来了,别怕,知道吗?”

黎箫近乎贪婪地看着江临风的脸,从没有发现,这个男人其实也相当英俊,他的眼睛,其实除了冷酷精明以外,对着自己,却似乎从来都是和煦温暖,柔和明亮。黎箫困难地舔舔嘴唇,豁出去一样脱口而出:“临风,你……你……爱我吗?”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紧张得脸色绯红。江临风愣住了,随即慢慢地,慢慢地,犹如水中央荡漾开来波光粼粼一样,浮上一丝柔情似水的微笑来,他深深地看着黎箫,黑如深潭的眼眸闪烁着复杂的光,过了好一会,才俯身轻轻将唇印在黎箫的脸颊上,低声说:“想知道?那就好好给我从手术台上下来,我再告诉你。”

说完,江临风再眷恋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毅然转身,走了出去。

黎箫呆呆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身影,心里乱糟糟的,脸上仿佛尚留着江临风嘴唇的触感,手指的温度,在他思绪混乱的时候,听到旁边的护士轻轻咳嗽一声说:“黎先生,准备好了吗?手术时间到了。”

黎箫感觉自己象浸泡在极冰极冷的海水中无法动弹。海水纹丝不动,寒冷侵入身体内部,令他模糊中觉得,自己体内流淌的血怕也冻成冰水。不知过了多久,那入骨的冰凉开始有所缓解,冻到麻木的四肢又开始一点一点地恢复了知觉,黑暗当中,始终有明灭不定的光点在前面吸引着他,令他不由自主,想要奋力划动双臂,游向前方。

睁开眼的瞬间,首先是身体犹如被抽离力气一样,软绵绵地瘫倒在床上,他试图动了动,发现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外,全都无法动弹。他张嘴,想要喊谁过来,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只能发出一声极为微弱的呻吟声。

一双大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掌,他认得那个熟悉的温度和质感。黎箫心里没来由一松,仿佛漂泊已久的浮木骤然靠上了岸,他转过眼睛,正对上江临风温柔如水的注视。黎箫张开嘴,用尽全力,才从口中拼出两个字:“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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