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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良(38)

其实人和人之间相处便是如此,很难说有谁能够猜中某个人的心思继而成为知己。多半情况下即使是知己,也是莫名的脑电波就重合上了。更多情况则是,明明脑电波差的十万八千里,但各自把对方理解成自己想要的,然后得到的结果意外合拍。很显然周幸跟阿南便是如此,嗯,跟谢威也是如此。所以说世界其实就是一个充满误会的美好和谐的世界。

这不,不过三天,小甲又来了,这次是来辞行的。碍于北宋人情来往的风俗,周幸不得不花了几个钱到厨房打包了两盒点心作为赠别之礼。不料引来了小甲极大的不满。

“幸幸小姐,别拿吃食打发我们啊。你不给点……我怎么回去交差?”

周幸囧:“这上头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小甲给了一个你别装傻的表情:“远离故土,孤苦无依,你好歹给个物件啊!”

面对小甲如此深沉的误会,周幸头都大了一圈。丢小甲在厅里等着,回屋里翻了翻了一个来回,值钱的她不舍得,她没圣母到那个份上。不值钱的好像挺拿不出手的。最后,逼不得已,抄了个最俗套的荷包才把事情糊弄过去。看着小甲远去的背影,周幸突然觉得好无力。万一谢威发财回来了,她到底要怎么拒绝人家啊!她真没有恋童的嗜好唉!想了十来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还没来得及更深入的思考,家里来人了!

自打周幸使用了北宋版的全能快递之后,家里人来的便很少,毕竟每来一次都要花不少钱,乡下人始终不喜欢进到手里的钱又花出去的感觉。上一次来探亲还是年前采买年货的时候,所以看到门口的周妈妈和大伯母,周幸着实愣了一下。

大伯母笑的很灿烂:“大侄女,好久不见,你还好?”

周幸微笑点头,一面扭头看着自己妈,用眼神询问:到底咋回事啊?一面不忘跟自家祖母见礼:“嫲嫲安,大伯母安,娘娘身上好?”

周嫲嫲笑呵呵的说:“好,好!我们家大娘真是越来越俊了。”

见到亲人,周幸还挺高兴的。豪爽的道:“我们先去吃饭。”说着就找了附近一个脚店,要了个安静的角落边吃边聊。

要是周娘子一个人来,母女两还有些私房话讲。可惜周幸自来就跟嫲嫲不亲,又隔着个以前跟自己妈不大对付的大伯母,场面就有点冷。好在这家店的饭菜口味还不错,大家只埋头吃,也没工夫说话。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周幸判断形势了——周娘子暗地里使眼色都快使的眼抽筋了,自然是没什么好事。既然如此,吃完饭也不去逛街了,而是找了附近一棵树下立定,等万年偏心眼的周嫲嫲摊牌。

这棵树很大,夏天的时候不少街坊在此纳凉,就有商贩常年在这里卖茶水小食。如今中秋都过了,天气略微有些凉意,白日里正是好做活的时候,所以显的有些冷清。恰又有小贩留在此地懒得搬走的残旧的桌椅板凳,倒是个好说话的地方。

不料坐下之后,周嫲嫲如哑了嗓子一般,半个字都不吐。周幸看了看日头,不想把时间耗在这上头,只得开门见山的问:“家里可有什么难事?”

大伯母尴尬的笑了笑:“是你大哥要娶亲。”

“哦?这是好事呀!原来今天是来报喜的?真是恭喜恭喜。”

既然开了口,事就好说多了。周幸心里也有了底,无非就是要钱嘛,如果要的不多也不是不可以给。横竖她现在来钱挺快的,乡下要娶个媳妇儿,满破丢个千儿八百文,到底是堂兄弟,权当给礼金了。

果然大伯母说:“论理这事没有烦大侄女的理。”

周幸很不客气的点点头,噎的大伯母差点说不下去。

周嫲嫲接上:“大哥是长孙,这亲事就是慎重点。你大哥看中了邻村马家的四娘,我们也央了族里人去提亲,他们家却要聘礼。”

“要多少聘礼?”

“二十贯!”

周幸被口水呛了,咳的惊天动地!开什么玩笑!他们那里最高地价是五百文一亩!谁家娶媳妇给四十亩聘礼啊?靠着京城不代表你就是京城了好吗!这分明是委婉的拒绝!

周嫲嫲皱眉道:“原也不要这么多,就是、就是他们家祖上出过读书人,嫌你在教坊做活才要这么多的。既然如此,你就想想办法吧。”

周幸被雷劈了,当着矮人不说短话,她家嫲嫲还真就敢当着她直说这样的话?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也不用执行的这么彻底吧?心情急转直下,面上一冷:“哦,有钱了就不嫌我是教坊的了?岂不闻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大伯母继续接力:“我听不懂你们识字人的话,我只知名声和钱财,人家总要图一样,才肯把小娘子嫁过来。”

“那你自己凑啊?关我什么事?”

“要不是你,我们也不至于……”

周幸冷冷的道:“要不是我,你家去年冬天不知要不要冻死人呢!”

周嫲嫲怒道:“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嘛?这谁家的家教?”

周幸扭头看着她妈。

周娘子懦懦的说不出话来,她还得在婆婆手下讨生活呢!见女儿望着她,只好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周幸二话不说,起身走人。

大伯母利落的站起来扯住周幸的袖子:“大侄女,这事你不能不管。”

“我不管又如何?”

“你是不打算认我们这门亲了?”周嫲嫲开口便是威胁。

周幸冷笑道:“若是嫌弃我名声不好么,你直接去族里把我除名便是!这样你们有了名声,何愁没有新妇?”

周娘子急了:“说什么傻话?这话也是能胡说的?”

周幸很难相信遇到这种事,她竟然可以冷静若此。仿佛跟自己毫无关系一般,几乎心平气和的说出结局。

周嫲嫲恼羞成怒:“好啊,攀了高枝就忘了了根本了!看我不打你个不孝女!”

周幸站着不动,任由她手拍在后背上,很痛,火辣辣的痛。但是思绪却飘了很远,她想起了惨死的青螺,还想起了在自己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谢威。亲人当然可以在背后插刀,还可以仗着身份,插的理直气壮,这个道理不是在前世就知道了么?可笑自己一直逃避,一直不去深思,自以为做了该做的,多少能攒出一点情分。可没想到自己的亲妈连一句话都不敢替她说!她的要求多低啊,只要周娘子肯替她争辩两句,她都愿意待遇照旧,甚至大哥的聘礼都可以承担一部分。可惜,真是太令她失望了。

周幸突然觉得很累,我为什么要跟她们纠结这些呢?苦笑,对付极品的方法,最简单有效的不就是无视到底么?早就知道杀招,不过不想用而已。人生在世,谁不怕孤单呢?可是,懦弱的她,在上辈子已经死掉了。这一世尽管还依然还怕孤单,但再也不会那么恐惧了。没有亲人又如何?既然相处的不开心,那就……算了吧!

想到此处,周幸突然用力一挣,躲开嫲嫲的手掌,而后怒瞪回去。留下在原地傻眼的三个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她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不想说自己的委屈;更不想说她是买断,她的娘娘早已变成陈五娘;何必再说呢?真明白的人会吃着她的肉还嫌她的肉膻么?

丢开这三个人,并没有太多伤心难过的感觉,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到此时她才相信,原来感情真的是可以磨掉的,哪怕是血脉至亲。如果你不够珍惜,那么它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就像肥皂泡泡一样空有外表,虽然还暂时存在,可是只要伸出指头一碰,就立马消失不见。

一路走到教坊,周幸才回头望了一眼刚才的方向。我独立自主,不代表我不会受伤。两辈子了,固然我想要亲朋爱人俱全,但我更想真正为自己活过一回,才不枉费这意外多出来的一次人生。所以,周家,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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