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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460)+番外

周毅没想到还有这层顾虑,皱眉道:“郡主把天下人想的太好了,狼心狗肺的多呢。”

庭芳笑道:“若有一半儿不狼心狗肺呢?”

周毅依旧不肯接受这个理由。

庭芳摇头道:“唉,我是真的想装个好人,你们就不给我机会。”

周毅不知为何,脊背一凉。

庭芳道:“俘虏有轻伤的,咱们救治了吧?本来就缺医少药,还匀出一份与他们,简直是圣人!”

周毅正色道:“我正愁此点,不知怎么跟兄弟们解释。”

庭芳道:“换成你是韩广兴,对着一群被惊醒照顾没准还胖了两斤回来的俘虏,是什么心情?”

周毅顿时豁然开朗,倒吸一口凉气!庭芳这是借刀杀人!

庭芳无奈的道:“韩广兴杀?还是不杀?”

周毅代入韩广兴,顿时陷入两难。杀了可惜,经过战场的老兵,比新兵珍贵许多;不杀睡不安稳,被善待的俘虏,便不是奸细,对敌人心存感激,极影响士气。

庭芳又道:“多半还是要杀吧,或者编入敢死队什么的,叫他们去送死。”两军对垒,证明清白何其艰难?民国张自忠将军为了国家做出的暂时妥协,被人骂作卖国贼,最后终究是以死明志了。同盟国牺牲的最高将领,选择了留取清白在人间,其妻绝食自尽,随他而去。后人再是唏嘘,也无法弥补他所承受的委屈。俘虏的尴尬,比之更甚。尤其在华夏,对俘虏的传统无比糟糕。有一说一,华夏虽然璀璨,有些事确实该思过、反省、改变。

周毅有些怅然:“原来郡主是想叫人知道被俘了便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们。世间唯有此地能忍三姓家奴。”

庭芳道:“何必说的那样难听?忠固然好,可既然刑不上大夫,自然礼不下庶人。对着他们要求礼义仁智信,咱们又给了他们什么?是有富庶的生活?还是有明亮的学堂?再说多一句,得人心者得天下,人心怎么得?不就是如此么?”

周毅彻底明白了庭芳言语中的未尽之意,天下大乱,有些消息能传的飞快,因为人不再似过去一般绑在土地上,而是满天下的乱窜。被放回去而叫自家主上砍了这种事,算得上传统。那边是死路,这边则善待,便是难免受点排挤,有脑子的人也知道选哪个。到时打起来,敌军的士气就很精彩了!奋力厮杀会死,还不如装死做了俘虏,果然是上兵伐谋!想通之后,脸上就有些发僵,尴尬的道:“郡主……”

“嗯?”

“我想岔了路,是我的不是。”

庭芳道:“你们不用那么许多弯弯绕绕,绞尽脑汁的想事,是我等贪生怕死之辈干的事儿。兵士要勇猛,直肠子反倒可爱。你不必如此。”

周毅道:“郡主有勇有谋,为我等所不及。”

庭芳笑道:“我们就别互相吹捧了,万事开头难,才死了兄弟的将兵们只怕对俘虏有怨恨。你同王参将他们说道说道,再一层层往下说道理。一遍说不通就说两遍,两遍说不通就说三遍。兵士贤愚有别,切勿简单粗暴。重点强调是怕他们落入敌军之手惨遭虐待,这个他们比较容易接受。但不能仅仅强调如此自私自利的小巧,你得告诉他们,咱们是奔着天下太平去的。滥杀是暴君所为,都是殿下的子民,便是一时糊涂,做君王的哪里舍得就此放弃?譬如你儿子做错了事,你恨的喊打喊杀,却非真话,想要的无非是他改过自新罢了。将心比心,殿下对臣民亦是如此心情。”

周毅抽抽嘴角,郡主,你又开始忽悠人了!

庭芳看着周毅笑,不再废话。大道理书上尽有,随便拎出个读书人就能说一堆。佐以家常理短注解,慢慢的兵士们的思想就会发生变化。为自私而战固然悍勇,却远不如为天下苍生而征坚韧。人类这样高智商的动物能得以延续至今,就是因为每个时代每个种族,都会有那么多愿舍己为人的英雄存在,守护者庸碌的凡尘。

周毅暗叹,如此不按理出牌,没有知事他们这些粗人当真说到猴年马月去。不由佩服庭芳走一步看三步的本事。末了,实在忍不住问了句:“仪宾亦是如此想么?”

庭芳道:“他未必就想不到,只他比我厚道,想的更多的还是仁义,我则是算计。”徐景昌的可贵之处,就在于看得透龌龊,还依然想维持那脆弱的光明。

周毅笑道:“殊途同归了。”

庭芳止住这个话题,说起了另一桩事:“翠荣的嫁妆我已经备好了,你们择个喜欢的日子,把事儿办了吧。”

周毅的脸稍微红了红:“翠荣说不急。”

庭芳道:“她一个姑娘家,哪里肯表现的心急火燎?身契我已消了,她父母亦是家奴,殿下分府的时候人不够使,一家子买来的。其父母还在殿下府上,待日后你自己记得去求上一求,赎出来给个安生立命之处。”正儿八经的岳父母在奴籍,说出去不好听。将来须得安顿下来给个营生才周全。只此等小事她就不操心了,翠荣不是孩子,她心里有数。

周毅道:“多谢郡主。”

庭芳道:“旁的我不多说了,好好待她。两口子实在过不下去的也有,到时候报与我知道。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好聚好散我不管,欺负了我的人,休怪我不讲情面。”

周毅点头应了,他是不会要翠荣受委屈的,既要借着裙带往上爬,有些东西就必须舍弃。许多男人觉得振不了夫纲难以忍受,实则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振了夫纲又如何?不到九五至尊,到哪里不受委屈。他还有人生的野望,怎有心思计较家宅里的琐事!深知庭芳的精明,他也不做那漂亮承诺,低头冲庭芳行了个礼,告退。

京中的局面亦稳定了下来。侥天之幸,天佑五十四年蒙古大举南下,被赵总兵痛打回老家后,便陷入了部族混战。赵总兵暗戳戳的拉一个打一个,顺便趁着年景好的时候开开边贸捞点银子,差点没跟蒙古混成兄弟。因此这些年来蒙古一直掀不起什么大浪,九边压力锐减。废止九边是不能的,多少有些部族想打打草谷,但像过去那般陈兵百万就显得多余。正好京城被打的狼狈,圣上索性把五城兵马指挥司撤入内城维持治安,将京城城防交给了勇国公并手下的精锐。

九边驻军乃燕朝精锐中的精锐,蓟镇固然稍逊于大同,但放眼天下,能与之对抗的一个巴掌的数儿都没有。现若徐景昌对上勇国公,也只有被他砍的份。那些什么勇王忠王之流,就更不够看。京城渐渐恢复了宁静,只那物价是怎么都下不去了。

福王与勇国公郎情妾意,来往的极为密切。勇国公以皇子安危为由,将几个王府都保护起来。福王知道,那不过借口,真正保护的是他。勇国公的选择如此明确,九边其余的将领也开始向福王倾斜。统共九个总兵,赵总兵不消说,那是舅舅;太原何总兵一贯跟赵总兵好的穿一条裤子;加上摆明车马的勇国公,福王已占了三个。下剩的六个里,有想做纯臣的,有想再观望的,还有已对福王动了心的,不一而足,然而他们共同的选择是渐渐疏远了太子。

原先同太子交好,也只是相对于其他的王爷,他们跟先太子的关系亦不差。福王年纪太小,谁也没注意到他。现他长大了,仔细瞧瞧,都觉得不坏。太子往常与他们再好,最信任的还是身边的人,同九边关系微妙。福王就不同了,他舅舅是大同总兵,心腹是大同总兵的弟子。九边同气连枝,自然看福王更顺眼。反倒是京中戍卫成分复杂,首鼠两端。

福王早看出来了,京中的那起子绣花枕头他半点不想要,拉拢了勇国公才是正道。有了武将相持,又觉得赵贵妃真得老天厚爱。她那般的天真,随便搁谁家里就是个死字,偏偏进了宫,偏偏入了皇后的眼而不是皇帝。圣上那样不喜欢她,随便去了两回一胎就生了儿子,还是老幺儿,备受宠爱。等年纪大了挑儿媳妇时,什么眼光都没有,误打误撞选了严春文。严春文实在不值钱,然而严文春她爹就太狠了!翰林院掌院,若论起江湖地位,比首辅袁阁老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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