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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542)+番外

袁首辅老脸一红。

半晌,昭宁帝道:“朝堂,我看的分明。你可真是够懒的!”

“可你也没多少私心,我知道。”昭宁帝笑道,“所以我叫你来说话,我信你,就是想抽了你的懒筋去。”

袁首辅懵了一下,又生出一丝感动:“陛下……”

昭宁帝摆摆手:“罢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得用的人通就那么数得着的几个。强扭的瓜不甜,你若真的想颐养天年我不拦你。说到底,家国天下,是我之责。”

入仕者,谁不想做天子心腹,君臣相得?袁首辅被昭宁帝未尽之意激的心脏砰砰直跳。帝王害怕相权,故从明开始,废止丞相。首辅说的再好听,内阁也有五人。方才昭宁帝以丞相喻之,是想让他为国之肱骨?无人可用的昭宁帝,平坦的仕途就在眼前,他真的还想退吗?

严鸿信想扶嫡子,无可厚非。可昭宁帝春秋鼎盛,再明白国储不可或缺,被逼着立太子,心里都是忌讳的。若严皇后只有大公主,他必得让位,因为作为国仗的严鸿信,才是心腹。可严皇后还有五皇子。五皇子活着一日,严鸿信就不得重用。那他还有什么好惧怕?昭宁帝想当中兴之主,他亦想做中兴之臣。巨大的权力唾手可得,袁首辅心中熄灭的火焰,瞬间熊熊!

再次跪伏在地,袁首辅一字一句的道:“陛下之恩,生死而骨肉也。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昭宁帝起身,亲扶起袁首辅:“阁老,西汉末也曾烽烟四起,我们君臣相携走向中兴,一块儿青史留名,可好?”

袁首辅果断的道:“臣遵旨!”

京城权贵云集,京畿的土地便是权贵的私产。朝野动荡十来年,死了一批一批的官吏,但他们手中的土地没有回到百姓手中,而是变成了下一个权臣的嘉奖。在昭宁帝龟缩的日子里,连叶家的土地都被瓜分泰半。不敢伸手的,唯有地契上白纸黑字圈的范围。叶家曾经在京畿的土地可谓辽阔。十年阁臣,便是如此气魄!昭宁帝并不信袁阁老能似他嘴里说的那般尽忠职守。但就如古人所说的,人至察则无徒。如此,京畿行不了王田,他的眼皮底下,寸寸土地,是豪强们的地盘。

巡幸京畿,锦衣卫的折子递到眼前。匪祸过后的土地有人开始耕种。但那些人,是佃农。无主的土地,暂无法分给百姓,而是被暗地里的家族掌控着。没有地契也无所谓,权力比契书更有效。如果只有一个朝臣圈地,可以干掉他;但所有的朝臣都圈了,昭宁帝也只有装傻。装作京畿太平,装作不知道忙碌的佃农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回到宫中,不过轻描淡写的下了个圣旨,令京中地主,田租不得超过五成。至于有无成效,昭宁帝就不得而知了。

一团乱麻的昭宁帝再次找到了庭芳,问询如何走出困局。

但这一次庭芳没有给他答案,只平静的道:“此为王道,请陛下自去悟吧。”

“别跟我打哑谜。”

庭芳笑道:“我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江西是水灾过后,在一片空地上盖房子,想怎么盖便怎么盖。陛下的疑惑,是想把一大片烂房子修补的光鲜亮丽。陛下,我才十八岁,没经验呐!”

昭宁帝吐出一口浊气,百废待兴,太上老君的一壶仙丹都不够使的,千头万绪也只能慢慢的抽线头。他用权力诱惑了袁首辅,接下来是怎么用手中剩下的并不多的饵把看中的鱼一个个的钓上勾,继而从他们身上挤出更多的权力。确非朝夕之功,要犯不着拿来烦一个孕妇。于是换了个话题问:“徐景昌身上……是不是有很多伤?”

庭芳笑了:“陛下,徐都督是军人。”

昭宁帝也笑了:“宝剑锋从磨砺出啊!”

庭芳挽起袖子,露出左臂上一个浅浅的疤痕:“才到东湖时,师兄教我习武,我一时不查摔在地上,就留了疤。我没上过战场,但身上哪处没有青紫茧子。何况在大同与蒙古厮杀过的师兄。陛下怎地突然问起这个来?”

昭宁帝笑问:“你现在还练吗?”

庭芳道:“进京之前每日都练。怀孕了就没法子了,这一胎不大稳,很是凶险。”

昭宁帝心中一跳:“别胡说!”

庭芳却是垂下眼:“陛下,倘或我有意外,师兄便托付于你了。”

昭宁帝道:“这可不像你说的话。”

庭芳扯了扯嘴角:“七个月了,我依然疲惫不堪,手足无力。自欺欺人没意思,无非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

昭宁帝看了庭芳一眼:“你师兄同我不亲,你熬不过了,我可不顶用。”

庭芳道:“陛下又闹脾气。”

昭宁帝从炕上站起,居高临下的看着庭芳:“我没闹。你师兄小时候在宫里受尽磨难,所以他永远不会信一个皇帝。横竖是你的心尖子,你自己看着办。”说毕抬脚往外走。

庭芳忙跳下来,恭送昭宁帝回宫。待昭宁帝的车架消失不见,庭芳才抬起头来。使人抱来徐清,带着他回房在炕上摆出了一个城池。不懂事的徐清毫不珍惜,双手乱挥,城池瞬间七零八落。兴奋的手舞足蹈。庭芳揉着徐清柔软的头发,喃喃道:“幸亏……你长的像我……不然可就……”

第418章 汪汪汪

恩宠,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昭宁帝暗暗的观察着朝中的暗涌。他发现为何帝王的厌弃,会让一个臣子万劫不复。他只是稍稍的,倾向了点袁首辅,严鸿信一党就开始松动。皇子五个,嫡子未必就是绝对的胜算。昭宁帝发现了新的游戏,玩弄人心的游戏。他现在有点明白太上皇为何经常做些出乎意料的决定了。为上位者,应谨言慎行。但皇帝不是一般的上位者,所以奖罚分明后,还得有微妙的变化。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愤怒和欢喜,都只是手段而已。

但昭宁帝也有些疲倦,他自幼就喜欢工匠多过于文人,喜欢机械多过于人心。山东的叛军总算压制了下去,然而很遗憾,如京畿一样,豪强的庄园巍然不动。死亡的富户与平民的田产拢起来仅占全省的三分之一,策动了锦衣卫彻查“无主荒田”,豪强也才吐出了一小半,还是暴动后被惊吓的结果。昭宁帝有些郁闷的想,就没有一个造反的跟庭芳一样把豪强全灭了么?黄河几次大水,竟是替豪强做兼并了。

山东低调的实行了半王田,陈凤宁心中的担忧日盛。无主的荒田收归国有,等于老百姓手中的田产变成了皇家的庄园。豪强会利用权势悄悄侵蚀土地,皇家手段自不比他们差。分田完毕,昭宁帝下了一道诏书,非王田的土地买卖无需通过宗族与街坊,可自由流通。这是为蚕食走的第一步。昭宁帝比想象中的老辣啊!

陈恭坐在书桌前,认真的画着。进京后的突然有一天,他说要学画画。杨安琴巴不得颓废的儿子能找到事情做,原本就不指望他有甚出息,有个爱好也不错。她自己就擅画,都不消得请人。问明儿子想画行乐图,便从工笔开始教起。待学的好些,再去请先生。

好吃懒做的陈恭从未有现在这般努力过。陈伯行很想抽儿子一顿,若此苦工下在科举上,何愁没有将来。但被杨安琴拦下了,因为陈恭的记性并不好,背不下那么多本书,科举一途是走不通的。反而绘画上颇有天赋,不若随他去了。

陈伯行至今闲散在家,看着妻子分割着嫁妆,终是忍不住道:“你手中的田产,未必保的住。”

杨安琴沉默,官场上彼此互不喜欢不妨碍交往,但政见不合,基本就是死仇。进京这么久,她已经知道庭芳与陈凤宁各自的立场。她一个妇道人家,看不懂外面的纷纷扰扰,只明白一点,即便庭芜活着,陈恭也无法娶她。两家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在陈凤宁摆出姿态后,庭芳也就没有再虚与委蛇。不再来往,是决裂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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