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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娘传(75)

林贞不欲多管闲事,然选了白日里做针线,免不得互相讨教。过得几日,林贞便把张婶子带在身边,四个女学生一齐教了。因是额外的活儿,林贞想多给一份工钱,又无由头。管理仆役,不能说赏便赏。若无规矩,她得了好儿还要生怨愤之心。心里转了一回,还是去寻二太太拿主意。

二太太见林贞来了,引道炕上坐下,问道:“你这时来可是有事?”日日上房得见,问好很不必特意走一趟。

林贞也不客气的问:“我院里的张婶子,原只教我一人并与我做些贴身针线。如今教了大姐姐她们,我想添上一份补贴,却不知怎么添。我年轻不经事儿,特来讨教一下太太。”

二太太笑道:“这不该你添,还是未出阁的小姐,不必管这个。明日我寻了大嫂,叫从公中关出来便是。”

“从公中不好吧?”

“有甚好不好?说来是教导她的女儿,很该她出私房才是。你大太太也是大家子出身,不是小气人。你年轻面嫩的不好说,明日我说去。”

次日请安时,二太太果然道:“如今侄女们可是定了跟着张建富家的学针线了?”

大太太奇道:“我怎么不知道?”

太夫人倒是知道,笑着说:“是林丫头的人,叫她带来叫大丫头针线。我瞧过一回,活计真鲜亮。才要告诉你,又忘了。”

大太太方道:“原来如此,大姐儿很该找个妈妈教一教针线了,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太夫人道:“既然使了人家的人,也不好干使着。从我这里关一份束脩吧。”

林贞忙推辞:“老太太莫外道才是,我的人便是姐妹的人,略教教不费事儿,很不必破费。”

大太太道:“即是教导小姐们,自然该公中出。叫账房记上一笔便是。哪敢打搅老太太呢。”

太夫人点头道:“如此甚好。”

大太太又问林贞:“你屋里的杨妈妈,还教他们姐妹弹筝吧。”

林贞点头:“偶尔玩一下子。”

大太太道:“那边一齐关来吧。往日虽发月钱,做先生与做仆妇还需有分别才好。”堂堂公府大小姐,蹭别人的先生,叫人知道了脸上难看,不若堂堂正正的给一份钱,堵人家的嘴。

二太太心满意足,林贞是她儿媳妇,当然不能让长房占便宜。日常长房仗着儿孙多,已是占尽了好处。她又是个填房,在家下人眼里更无权威。到今日方才略略出了口恶气。又想儿媳嫁妆丰厚,日后分家,许是比大房还过的自在。想到此处,笑意更浓。可惜时值秋日,庄上秋收临近眼前。庄子是公府最大的经济来源,马虎不得,大太太同大奶奶心思早飞到别处,半点没看见二太太略带得意的脸。天下太平。

一到秋收,操心的不止承平公府的当家。林家一亩田土都无,银钱皆是死物,用一分少一分。广宁的铺子无人照管,也收不上几个钱来。玉娘便动了买铺子的心思。京城人生地不熟,靠着丹旭一个小厮,十分不中用。索性托了魏文明留意。京城里好地段的铺子贵倒不怕,只是常年被权贵人家占着,想买人家还不卖。从进京到现在,只寻了两处专租与举子考试的小院。玉娘有钱无处花,先买了再说。横竖离着贡院近,日后拆了自家修房子住也使得。铺子却只有外城的铺子,皆不好,只得继续等着。按说寿宁伯坏事,他那铺子该官收卖了。谁知圣上又留着做公主的嫁妆,并不发卖出来。林家一难,成就的是皇家。如此看来,背负点骂名倒也不冤。

玉娘买了房子,欲打发人告诉林贞一声,孟豫章接了差使,趁着早间请安的时候说了。此事无须瞒人,又是好事,一屋子女眷纷纷恭喜。孟豫章又道:“是师父寻的地方,有他在,自有举子愿意住,便是沾点书生气也是好的。”

林贞道:“烦你替我与师父带声好,我们家劳烦他了。”

“好。”孟豫章应了,便抬脚出门,一屋女眷他不便久留。女眷们因赶上置产的话题,发散开来,为今日的茶话会平添了几分趣味。

秋收一过,承平公府管事的人又松快了一些。年货还得过一阵才能押来——先把米面换成银钱才好押运。中饱私囊是必有的,水至清则无鱼。能做庄头的,皆是心腹,主人家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因大小姐明年要出门,家务事便要学上一二。大太太索性把三姐妹连带林贞一齐请去旁听上课。日子总算没那么无聊了!

在大太太的上房呆了几日,林贞更加全面的了解承平公府。如如今田庄八个,其中两个是祭田,收益全族均分,大房想多占点也只能微微动些,多了亲戚们就该闹了。余下六个田庄,一年只有五六千两。铺子是老祖宗的基业,分家都不舍得分出去,方才保住一年万余收益。林贞想起云母铺子一年十几万的毛利,果然是往人心口上插刀!

一万两看着多,实则最不经花。年下新衣裳做下来,皮子带绸缎,一口气去了两千两。林贞看着关钱出去的裁缝,都替大太太头疼。今年的租子还未缴上来,如今这两千两已是府里最后的钱财。大太太只盼亲朋好友人人平安,万莫出红白喜事才好。又有进上的年礼,大太太只能东拼西凑,苦不堪言。看的大小姐心里一跳一跳的,日后她也要过的如此艰难么?扭头见林贞老神自在,噎的满肚子羡慕嫉妒恨倒不出来。钱真是好东西!

林贞并没有她们想的那样轻松,只因她有个有责任心的未婚夫。公侯府第虽讲究男女大防,花园却是共用。只有外客的时候提醒一声儿,莫叫人冲撞了小姐女眷。林贞闷了时也去走走,一走便遇上了孟豫章。

两个人说亲近又不甚熟,说不亲近又是未婚夫妻。略冷场一盏茶时分,林贞道:“这几日同大太太管家,才知里头有那多说道。不知你近来可忙?”

有人开口,孟豫章也不沉默,接着话题道:“无非是读书识字,只盼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

“皇天不负有心人,想做的事总能做到的。”

“举业并非有心便能成就。多少人考到胡子花白呢。”

林贞笑道:“我只知道一条儿,有个好先生很重要。”前世她工作时,听同事闲聊华师大附中的录取题如何变态,纯粹是乱来。事后才知,再变态的题目,也搁不住华师大附小的学生人人做过。科举亦是如此,光知道先考举人再考进士又有什么用?没人告诉你做文章不光要花团锦簇、还得四平八稳才易录取,也只能白来一场。魏文明是文人圈子里的人,猜题未必猜的中,命题规范却是必要纳入课程的。依靠着公府,她还有些钱财,功名之事倒也不急。

但孟豫章急!孟家一代不如一代,这是他亲眼看着的。以往关在家中,只知道不好,却说不出一二来。如今借由魏文明,看到了真正的书香门第,才惊觉他家的家风之靡费。忽又想起一事,对林贞一揖到底:“还不曾谢你教姐妹女红。”

林贞忙避开:“不值得谢,不过是顺带。”

孟豫章苦笑:“如今我们家,男丁不学诗书骑射,女子不学针黹女红,唯有享乐。日后必不继。我心甚忧。”

林贞一叹:“旁人我们管不着,只得自己上进。家族之势,我等晚辈,不过螳臂当车。”熬吧,熬到分家,熬得自成家主就行了。“到时立个族学,也好叫族中有志之童有个去处。”

孟豫章心下一松,有人陪着想法子,比一个人苦思要强。又道:“家里狭窄,你受委屈了。”

林贞摇头道:“宽窄都有住法,看如何收拾。不过是屋子宽便多摆些玩器,屋子窄少摆两样。”再窄,也比她上辈子的居所强多了,不是无法适应的。

孟豫章没话找话:“前日到看岳母,你放心。”

“有你在外头,我自是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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