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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死的他飘回来了(39)+番外

“哎呦呦……”刘氏直笑,“你外祖母就是客气。”她命人收下后,观察着孙女的神色,悄声道:“纪云开刚从我这儿出去,你瞧见他没有?”

周月明“嗯”了一声,如实回答:“来的路上碰见他了。”

刘氏轻叹一声:“他也不容易,沙场凶险,差点丢掉性命。还好被人救了,才活下来。伤刚好,他就回京了。他这一回回来,不会在咱们家待太久,他方才跟我说,要接他母亲出去……”

周月明垂眸听着,心里乱糟糟的,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晚间周月明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好一会儿,仍是睡不着,干脆披衣下床,去翻了鲁班锁出来反复拆解,直到很晚才去睡了。

当然,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踏实。她竟梦到了还在西山时的场景,她一脚踩空,险些坠崖,身子被人稳稳托住。她在梦里隐隐约约知道是一身白衣的纪云开,然而转头去看时,他一身玄色衣衫,眉目清冷,隐隐还有点不耐。

她心中诧异,他却忽的将手一松,任由她坠了下去。

身体向下猛坠,她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啊——”

周月明睁开了眼睛,光线暗淡,她长舒一口气,摸出帕子轻轻擦拭额上细密的汗珠,心脏犹在怦怦直跳。

按了按眉心,借着夜色,周月明看一看沙漏,勉强估摸了一下时间,知道大约是五更前后。现在时间还早,但她却再也睡不着了。

纪云开甫一回京,就向皇帝递了折子表明情况。

他死而复生,皇帝自然要见一见他。

纪云开并非第一次面圣,也不是第一次见今上——去年三月,大军还朝,先帝在耀武楼论功行赏时,今上当时作为太子也在。

但这却是第一次在今上登基后见皇帝。

皇帝单独召见了他,端详他半晌后,笑道:“你长的还真像你父亲。”

纪云开心头一跳:“皇上见过家父?”

“当然。”年届不惑的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朕认识他时,他比你还要小一两岁。”

纪云开没有说话,他从小就没见过父亲,他听母亲说,父亲过世时只有十八岁,皇帝如果真见过父亲,那肯定比他现在小些。

皇帝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如同闲话家常一般说道:“给朕讲讲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其实这些沈大将军在奏折里已然讲过,但皇帝既然问起,纪云开少不得要一五一十再讲一遍。

皇帝饶有兴致地听着,笑道:“如此说来,倒是多亏了你的救命恩人了。”

“是。”

皇帝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朕听闻,你带着你的救命恩人回京了?怎么?莫不是想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用不用朕顺道下个赐婚的旨意?”

纪云开一怔,面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连忙道:“谢皇上隆恩,只是那位姑娘虽对臣有恩,却无意。臣护送她回京,是受人之托,助她与家人团聚,并无结亲之意。”

皇帝“哦”了一声,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也不再深问。

纪云开悄然松一口气,心底却忽的浮上一个念头:若是皇帝给他和卿卿赐婚,那她……

然而这念头刚一生出,就被他压了下去。他为自己刚才的想法而感到惭愧不安。明知她讨厌极了他,还曾为了退掉和他的亲事而上吊自杀,他怎么还能这么想?

皇帝略一沉吟,又道:“朕先前误以为你牺牲在疆场,追封你为……”他思忖了一下:“定远将军。虽说是误传,可是君无戏言,也不好再收回来。但是,你一个活人,顶着追封的名头也不好听,就加授广威将军吧。”

纪云开匆忙谢恩,却听皇帝又道:“京卫指挥所缺个同知,你先去担任一段时间。有合适的缺,朕再给你。”

皇帝态度亲切和蔼,听他话里的意思,似是要将他留在京城。

纪云开不敢揣测圣意,只能再次谢恩。

皇帝挥了挥手,令他退下。

见过了家人,也见过了皇帝,纪云开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兑现对吴正业的承诺,将桑桑送到其父李清丰跟前。

想到这个小丫头,他不免有些头疼。

端午节时,安远侯的人在郊外迎接他们,将他们一行都接进了侯府。桑桑是个闲不住的,才几个时辰就和府里不少下人打成一片,有的没的,都同他们讲。

看来,他须得早些将她送到李府了。

—— ——

“你信物带了么?”纪云开再一次问桑桑。

桑桑扫了他一眼:“你当我是傻子么?再说,就算我没带信物,有我这张脸也就够了。”她戳了戳自己的脸颊,“我跟我娘长的特别像,他要认不出来,也没必要当我爹了。”

纪云开没再说话,只是向北乡伯府的门房递了名帖,提出要求见李三爷。

北乡伯府的门房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如今见纪云开仪表堂堂,衣饰不俗,匆忙扫了一眼名帖后就去回禀。

不多时,他们就被迎了进去。

纪云开死而复生,刚从边关回来,京中知晓此事的人也不少。

李清丰虽然认得纪云开,但与他交集不深,如今听闻纪云开求见,李清丰微觉诧异,略一诧异,吩咐小厮:“推我去见他。”

他在沙场上失去了一条腿,这些年一直靠轮椅代步。

桑桑正在厅堂喝茶,她心里并不像表面一样淡然,从没见过父亲的她,虽然对其有怨恨,但此时此刻仍不免感到紧张。

直到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过来。

对方还未开口,她脑海里就有一个声音:哦,这就是我爹啊。

而李清丰则在刚看见她时,就瞪大了眼睛:“蓉蓉……”

桑桑放下了茶杯,挑一挑眉:“我娘已经死了,我叫桑桑,李桑桑。”她低头从颈中取下一根红绳,红绳上吊着一个玉戒:“我娘让我来找你,这个东西,还给你。”

娘还在世的时候,曾给她讲过父亲。娘口中的爹,是个顶天立地武功高强的大英雄,而眼前这个男人,皮肤苍白,腿有残疾,还对着她叫娘的名字……

“你说,什么?”李清丰耳畔嗡的一声,“孩子,你再说一遍!”他稳了稳心神:“你是谁?你娘是谁?她是怎么死的?你今年多大?你是谁的孩子?”

他心中疑虑极多,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才好,干脆一股脑全问了出来,眼圈儿也红了。

桑桑不说话,只拿眼睛瞅着纪云开,示意他开口。

纪云开轻声道:“这位李姑娘,从雁鸣山来,她母亲的生前好友于我有救命之恩,知道我要回京城,就托我带她回京,把她送到她父亲身旁。”

李清丰怔了片刻,眼泪便掉了下来:“蓉蓉,是怎么没的?”

“病死的。”桑桑神情安静,“医者难自医。她身体一直不大好,等我爹来接她,可直到她死,我爹都没来。不对,是尸骨都烂了,我爹都没来。”

她对素未谋面的父亲,心里是有恨的,就算是自己断了腿,动不了,还有家大业大的北乡伯府,命人去接她们母女过来,又有多难?肯定是没把她们放在心上呗。这会儿还哭得厉害,哭什么呢?要不是她找上门来,他还想不起她们吧?

“我,我就是你爹,我对不起你们……”李清丰艰涩开口,“我不知道你们,我以为她等不来我,就会……我成了废人,没脸见她……”

他年少参军,志向远大,一次外出送信受伤,被一个温柔的医女所照顾,朝夕相处,肌肤相亲。他想着他是家中庶子,功名利禄自己挣,可以决定自己的婚事。可是他重回军营后,在那场战争中,他除了失去一条腿,还伤了根本,心灰意冷,无颜再见她。

他没想到蓉蓉在等他,更没想到她还有了他的骨肉。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

“桑桑,你叫桑桑是不是?”李清丰对她的身份无一丝怀疑,“你到爹身边来,爹好好对你,爹好好补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