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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穿越女的倒掉(11)

云秀道,“……阿婆给我了。”

裴氏叹了口气,道,“父母在,无私财。为人子女者,己身都是父母所有,何况是财物?”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云秀终于忍无可忍。

若是老太太这么说,她还勉强能忍住不反驳,毕竟老太太抚育她一场,年纪又大了她不好当面顶撞。可郑氏何德何能?柳世番何德何能?又没生她又没养她,也敢说有权支配她的财产乃至身家?

她冷静下来,且不急着争论。只问道,“阿婶,无缘无故的,她为何想要我的琴?”

裴氏道,“也不知她听谁说的,这琴章献皇后曾用过,十分珍贵难得。”

云秀道,“那她想要,总得有个说头吧?她是我的父母,老太太还是她的父母呢。老太太说了给我的——为何她的话我就非听不可,老太太的话她就可听可不听?”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裴氏还真不好敷衍。

只能再望向柳文渊,见柳文渊默许,自己又仔细斟酌了言辞,才开口道,“……她说老太太房里丢了东西,怀疑是被人变卖了。又说那房里就住了你一个,想必你能知道些什么。旁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唯独这张琴,‘是老太太用过,又是你父亲想留了传家的’,必须得找回来。”

云秀先是有些发懵——莫非她错把老太太房里的东西也给搬到空间里了?

随即就觉着好笑——她绝对不会搬错,老太太留给她的东西不多,都是很私人的财物。金玉首饰都是给她戴的,笔墨纸砚都是她用惯了的,琴棋书画也多是平日里就挂在她屋里的。都是她用过的旧东西,就算要给旁人都不合适。

想来是郑氏硬扣给她的罪名。

她竟以为宅斗只需要准备解毒|药和金创药,可见想象力实在是贫乏。

——谁说宅斗只能人身摧毁的?人家直奔着她的名誉去了!

当然,云秀好像也并不太在乎自己的名誉。

毕竟她是要修仙的人嘛,早就看破虚名了。

既然郑氏来虚的,那她就来实的吧,“不知老太太房里都丢了些什么东西?”

……裴氏被问住了。

实在是郑氏劈头一招将她给吓住了,郑氏说丢了东西她就信了,竟没问到底丢了什么东西。

“……她就只说了这张琴。”

“可这张琴是老太太给我。”

——又让她给绕回去了。

所幸柳文渊及时开口打断,“东西还在吗?”

云秀道,“嗯。”不知怎么的,柳文渊一开口她就觉着委屈,“那是阿婆留下的,我就算穷死、饿死,也绝对不会变卖的。”

柳文渊看着她的眼睛——快十一的小姑娘了,眼神还跟赤子似的,倔强、直率,她喜欢便任由求索,她不喜欢,纵使全天下的规矩砸下来也没用。

不由失笑,道,“……好孩子。”便不再多说什么。

裴氏没却这叔侄俩这么天真,“我先前说的不是吓你——父母在,无私财。她非说你变卖长辈遗物,要治你的罪。你若拿不出东西自证……”对上柳文渊的目光,语气一顿,妥协道,“实在不想给她,你就干脆的咬定你也不知情。千万别拿这套说辞去顶撞她。”

但在送云秀回房休息时,还是忍不住又规劝道,“你再想想吧……便是为了不辜负老太太疼你一场,也要小心自保,千万别因小失大啊。”

第8章 初逢(四)

云秀进了空间。

脱去衣衫,解开双环,拾步下了温泉。

老太太穷讲究,每当斋戒前必定沐浴更衣。沐浴时还要心无杂念。但她到底信什么教,云秀其实至今也没搞清。反正正月十五点天灯,七月十五放河灯,和尚来了斋和尚,道士来了斋道士。东南西北四帝君,慈航普度众菩萨,就没一个她不礼敬的。大前年二叔家小堂弟出天花,她还祭了一回痘娘娘。嗯……这么一想,她好像也不是特别虔诚。

斋戒时她自己吃素,并不要求云秀。但沐浴是一起的。

可惜被老太太教导了那么多次诚心正意,云秀也依旧最喜欢在洗澡时想东想西。没事想的时候,还会嚎着嗓子唱首歌。

不过也已经有好久哼不出曲子来了。

沐浴之后,重新挽起头发,换上单衣——空间里永远温暖如春,脱去夹袄棉衣也并不觉着冷。

梳洗打扮好了,她便选了处有梅花的平地,陈设香案,摆上水果、琼浆。进府第里,把那张万壑松抱了出来。

——取琴的时候瞧见旁边尚未完工的神佛龛,便也夹拿出来。

那神佛龛本是她准备送给老太太的寿礼,上刻着老太太拜过的或者可能去拜的神佛。很小的神佛龛,能摆在多宝阁里的尺寸,却刻了几十个神佛。每个都只有拇指大小,分列在层云之上。那布局她是很得意的。只是要铸造这么繁复精妙的工艺品,以她炼器的造诣,还略微力有不逮。因此部分小像的脸可能有些糊……但是不要紧,她早就想好了说辞,“阿婆你看,虽然人物雕工没那么精细,但是中间这扇小门它真的能打开关上哦,是不是很有趣。”

神佛龛当然没送出去,老太太并没有过六十寿诞。

她想将那神佛龛供奉起来,但摆在地上好像不是很合宜。瞧见那花树分岔处刚好可以架设,便把神佛龛陈设在花树上。

……看上去就像一个豪华鸟窝。

四下准备好了,云秀便抱起琴来,开始弹奏。

她七岁的时候,老太太就开始教她弹琴。用老太太的话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女孩儿不会弹琴的?

云秀本来打算亲自证明给老太太看,真有。

可是琴弦的触感、声音的和鸣,比她预想的更令人喜悦。那琴仿佛能解人意,明明琴弦绷紧得令人畏难,可只轻轻一拨,便有清音流出。那声音宏阔嘹亮,余韵似有百味层叠,却层递而不浑浊。人工所造,竟也能美妙至此。

老太太见她着迷,便笑道,“你能弹好这首曲子,这张琴就归你了。”

琴谱简直就是天书。不过当云秀喜欢什么东西时,她总是会发现自己竟然比想象中聪明这么多。

她学的第一首曲子是《阳关三叠》。那会儿只知道赶紧学会了,能赢一张琴呢。却并没想过这到底是什么曲子。

后来她弹给老太太听,老太太便说,“弹得倒是流丽,可这首曲子弹这么流丽,其实反而是没找到调子。”便把着云秀的手指教她弹。

那么个敬鬼神敬得简直没原则、似乎随处都能遇见的居家老太太,弹起琴来却仿佛变了个人——其实也没变。只是掩盖在慈爱温柔之下的,那份对生活的欣喜与诚恳,愁思和遗憾,都在过尽千帆之后,哀而不伤的展露了出来。

她年轻时的景象便这么自然而然的浮现在云秀脑海中……应该是离别,云秀想。就在那一刹那,她便已抓住了调子,那曲子脱口唱出。

“渭城朝雨徘岢荆蜕崆嗲嗔隆

——原来就是《渭城曲》啊。

真不愧是老太太,给了她一把这么好的琴,教她弹的却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古曲,而是本朝传唱最广的乐府曲。

也是传唱最广的离别曲。

云秀本来打算弹一弹琴静心凝气,看自己能不能冷静下来,最后再挣扎一下。

——毕竟只要把琴给郑氏,眼前这个难关就能蒙混过去。她就不必立刻回去宅斗了。

谁愿意回去宅斗啊!

但是她望着膝盖上的琴,脑海中最后那一刹那的感情仿佛还萦绕在心间。

那是她所体会到的,老太太弹奏这张琴时的感情。是喜爱和眷恋。

……不想把琴给郑氏。

这是给她的东西,凭什么要让她拱手让出来,还是让给郑氏这种人?

算了,还是回去宅斗去吧。

云秀起身点起香,供奉在神佛龛前——就当是同老太太打过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