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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穿越女的倒掉(118)

她眼中水汽一晃,泪水几乎就要凝落下来。

他以为她被打动了,战战兢兢的、期待的看着她。

先落下来的,却是她的拳头。

她提着他的衣领,毫无留情的用力将他撞到柱子上。他眼前一黑,便昏厥过去。

云秀看着蜷在地上的山羊胡,在阿淇身上看到的记忆再度被唤醒过来。

心中魔障迭起。

但她依旧克制住了,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那男人眼睛转了几转,只不敢对上云秀的眼神。

云秀撕扯着他的发髻,将他提起。他忽然目露凶光,猛的向云秀撞了过来。

云秀低头看了看,便见自己肋上刺了一把匕|首。

她捂着胸口,退了两步,靠着亭柱缓缓坐下来。

很疼。原来疼真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她想——她确实没有误解,自昨夜起心口上那种令人无法喘息的感觉,确实是疼。

那男人又自袖口里抽出把匕|首,毫不迟疑的再度向云秀刺来。

接连几刀之后,终于稍稍放下心来,拿匕首贴着云秀的脸,道,“真漂亮,跟天仙似的。可怎么就是不懂事呢?”

云秀问道,“怎么样才算懂事?”

那男人便伸手来挑她的衣带,“就这么喘着细气儿,娇弱无力的坐着,悄么声儿的,多懂事儿……”

云秀道,“她明明已经反抗不了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对她?”

那男人已喘着粗气,迫不及待的凑过来,“不瞒你说,我就这么个隐疾,非得看人吃点儿苦才能完事儿。不过人和人真是同病不同命,你看他糟蹋了人,拍拍屁股就走了,我成吗?不过,像我这样的人,不过就是鹰犬而已,吃人指缝里漏出来的。便宜,轮不到我占先头儿。作恶,也轮不到我做大头儿。谁还不得讨生活不是?你也别恨我,要恨就恨他吧。”

剩下一个歌妓一个仆役,惊恐的看着山羊胡对着昏过去的华服青年又捅又啃,自言自语。都瑟缩颤抖的望向云秀。

云秀抬了抬长睫,眼中只有一片默然无光的漆黑。

她只问那歌妓,“那么——你又是为什么?”

她记得清清楚楚,便是这歌妓出面找到蔡婆,贿赂蔡婆将阿淇拐骗到僻静之处。

这歌妓分明就是蒲州人,和这一行三人不过是萍水相逢,和阿淇亦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想不明白。

那歌妓扑上来抱住她的腿,“救救我,饶了我……我也没办法,他是恶鬼,他……”她不知如何辩解,猛的仰起脖颈,给云秀看她喉咙上的掐痕,“我若不找别人来给他,我自己就——”

云秀只觉恶心不已,用力将她踢开,“伥鬼。”

那歌妓却听不懂是什么意思,犹自在辩解,“我是无辜的,我是被逼的——”

“——那么阿淇呢!”

云秀情绪终于失控了。

铺展开的灵力如狂风四旋,自这一日清晨她走过的每一个角落——自这城池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携带着无数人的爱憎喜怒怨妒与求不得,倒灌进她的脑海中,泥沙俱下。

在此之前她所见所感一切皆为善,因她根本就不识善恶,她甚至连疼是什么都没确切的体会过。便仅能分辨出自己心中本有的和想见的事物,于是她的人间纵有稍许不如意,却终归是一派喜悦平和,亦终将归于皆大欢喜。可如今她终于修成了红尘道,她识得了世间原本该有的一切,不论善恶。她坠入了红尘,红尘画卷亦终于肯向她展示完整的模样。那些被她错失、忽视和误解的东西,便加倍醒目的袭来了。

“柳云秀!”这时她听到人喊她的名字。

她便在滚滚红尘的中央,回头望向他。眼中泫然的泪水便这么滚落下来。

那人向着她走过来,眼中似有无尽的懊悔和顽固,他拼力的伸手过来,仿佛她正身陷沼泽之中,正等待他的援手。

可他眼中的悔恨提醒了她——在她尚未察觉时,她便此生最宝贵的,便已被毁去了。

阿淇她,究竟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啊?

该向她偿还的债,她会全部替她讨还。

她于是向更深处走去,将魔鬼在阿淇身上所做的,悉数全做了。

那两只恶鬼哀嚎着死在她手上。当她丢开那两团肉,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捏碎自那躯壳中脱出的残魂时,如风暴般疾走的灵力在一瞬间停滞了。

而后天地变色。

无数的恶叫嚣着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跃然欲出——她亲手养成了自己的心魔。

体内灵力动荡着,她几乎维持不住面相,怒目圆睁,獠牙支棱。那是她的忿怒相。

……想要撕碎一切,想要毁灭这个恶欲纵横的世界,想要杀光世间一切恶人。爱她并值得她去爱的已被人、被恶杀死了,凭什么她不能肆意去报复杀戮?!所谓的逍遥之道,莫非快意恩仇。

令狐十七终于打碎了她立下的重重屏障,赶到她的身旁。

“云秀……”

她用力的挥开他的手,怒吼,“滚开!”

不想见他,见到他便仿佛见到那个无知无明的自己。若她能保护好,若她能再谨慎一些……

懊悔追来,胸中肆虐的暴怒仿若被阻住了,困兽般冲撞着——什么报复,什么诛灭啊……阿淇听到都会笑她犯蠢吧。

脑中无数人在同她说话,轰隆隆混做一片杂响。痛苦、懊悔、暴怒,悲伤纠缠在一起,无处宣泄、无处可逃。

忽有冷香卷入,脑中似有一丝清明。

她于是开六重花印,跌跌撞撞的逃走了。

令狐十七收紧了怀抱,却只抱住一丝残香。

空间里亦是狂风肆虐,中央那株常开不败的桃树叶残花凋,粉雪乱飞。

空中涡云倒卷,暗无天日。

一切都在土崩瓦解——这里本是她的心相,当她内心崩塌时,此处亦不能独全。

她藏在那行将塌陷的世界里独自痛苦着。不知何时,崩塌停止——也或者是完毕了。

她跪坐在庭院里,衣裙铺开在泥泞中。秋雷阵阵,冷雨淅沥,

有人推开房门,惊讶的唤她的名字,“云秀?”

真实的世界再度展开,痛苦加倍清晰起来,心魔再度追赶上来。她在雨水中抱住自己,用仅存的理智告诫他,“别过来!”

第83章 未妨惆怅(一)

临近傍晚时,天际开始滚雷。

低低的却又绵延不绝的,宛若远山之下镇压着的巨龙正穷途末路的狂暴挣扎。

十四郎手持长卷,心不在焉的望向远东,心想,云秀当已行至巩县了吧,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

他们已经有六天没有见面了。

出发去巩县前,云秀曾来向他辞行——彼时她虽抱怨着从巩县听来的不平事,心情却欢快雀跃。这似乎是她头一回出远门,对于即将见到的人文和风景,她内心充满了喜悦和期待。

十四郎虽隐隐感到不安,可见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便说不出可能泼冷她兴致的话。

只能在心里暗暗希望巩县的事能简单些、再简单些……

这样,纵使她回来时意有消沉,也定然能很快恢复过来吧。

她一向都是个达观、开朗的好姑娘。天性慈悲温柔,却并不会沉溺在悲观、伤痛中。对人性永远都怀抱着美好的想象和预期。和她在一起时,十四郎经常会希望她所见的假象永远都不被打破,无论走到何处,她所见的人都值得她去喜爱和维护。

——就像是初次相逢时,他用世间美好引诱她思凡。纵然世界其实并不是他的,旁人的恶也并非他所为,可若世人在她眼前暴露了不值得喜爱的一面,他也会羞愧得仿佛是自己所为。若她因此而受到伤害,他只会更愧疚难过。

可假象迟早都是会被打破的吧。这世界固然有美好而令人期待的一面,却也有丑陋而顽固的一面。

——等云秀回来,便设法向阿爹求得准许,离开长安去见她吧。十四郎想,便带她去看一看阿娘曾带他看的风景,若她也能喜欢,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