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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穿越女的倒掉(139)

李沅一面唔嗯的应着,一面心不在焉的扣着皮扳指玩。心想学他阿爹?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大胆提议。让他阿爹知道了不知是会感到欣慰还是会背后惊起一层冷汗呢?

拖延到自己也不耐烦时,终于有人悄悄近前向他回话,“……殿下,人出现了。”

李沅倏的站起来。先向母亲行礼道别,琢磨着自己日后当不能常来了,也没忘提醒,“您多说官话少说闽语吧。您一说闽语,这殿里除了我听不懂,旁人全都听得懂。”而后在他阿娘回味过来之前,便带上人匆匆离开了。

李沅确实在唬人。他去见过陈玄志,知道陈玄志是什么状况——他被打坏了脑子,却没被放出宫去,而是丢给个杂役宦官看管着,形似软禁。

他直觉陈玄志是装的,越发意识到背后真相不堪细思。

但他依旧想要知道。

他其实也没那么确信十四郎会比他知道得更多,只是潜意识里他明白,若这世上除他之外还有谁会深究此事,也只十四郎而已——他这个年纪这种性格的少年,做着不合时宜的事,却隐隐期盼能有个同样混不吝的同党。

他边走边问,“认出是谁的人了没?”

“这倒没看出来。只知是女子,发现时人已在掖庭了——也不知是怎么进去的。”

“没让她察觉吧?”

“没。按您的吩咐,都藏得好好的。”

李沅点了点头——不论来的是不是十四郎的人,凡来见陈玄志的,必都和当夜之事有关。

陈玄志先还想装傻。

可唬人的招式唬不得妖魔鬼怪。他眼前这一人一鬼,鬼自不必说,青面獠牙,分明不欲听他辩解,只想啃咬撕碎他——便是控住了鬼怪的少女,也颇有些妖邪——人美到她那种程度,天生就少一份人气。何况这小姑娘,眼里看着他这个蓬头垢面的傻子,手里控着个狰狞狂乱的鬼怪,竟面色都不变一下。唇红齿白的认真跟这一个傻子、一个鬼怪问着话,跟个替小狗向小猫讨还公道的小孩子似的。也太邪性儿了。

陈玄志牙齿哆嗦着,拔腿一门心思想逃。

那小姑娘也不拦他,一曲指,他迎头便撞翻在一堵透明墙上。他转头再跑,迎头又被撞倒。几次三番之后,他慌乱的抬手试探,才知四面都是透明却穿不过去的墙——他竟被囚住了。

那小姑娘这才又说,“逃什么逃,你逃得掉吗?我问的话儿你还没答呢?”

陈玄志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那小姑娘近前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了坏事就别指望能逃脱惩罚——当然你也不用太怕,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诚心悔过、坦白告解,也不是不能从轻发落。”

陈玄志哆嗦着,半晌,忽的一咬牙,“比我罪过大的人多了去!你怎的不去找他们?!欺软怕硬,也敢说替天行道吗?”

那小姑娘似是没料到他能这么硬气,略一琢磨,道,“还有比弑君更大的罪吗?”

陈玄志冷笑,“弑君、弑君……我且问你,人拿刀子杀人,是人杀人还是刀杀人?主子们谋划驱使奴才杀人,是主子杀人还是奴才杀人?”

“……你有什么凭据?”

“我没凭据,”陈玄志破罐子破摔,“有本事你也像逼问我这个无名小卒一样,去逼问那些弑父、弑夫的天潢贵胄啊!”

“审完你我自会去问。”那小姑娘眨了眨眼睛,道,“只是你也别信口开河。你是天子近侍,若没拿够好处拿足把柄,旁人差遣得了你?你若不是同谋,得了信儿,回头向天子告个密,他们岂能成事?”

陈玄志被她问住,知她并非一腔热血容易挑拨之辈,心下便又有些发虚。

他正搜肠刮肚着,那小姑娘身旁来索命的天子鬼魂又一声怒吼,震得陈玄志心里一缩,慌得抱住头惊叫起来。

小姑娘抬手安抚鬼魂,边好整以暇道,“你只管有一说一,我自然听得出真伪。若你要替人掩罪,或是嫁祸于人,那也不打紧——横竖人是你杀的,我就在这里索了你的命,你也不冤!”

陈玄志还要再权衡,那小姑娘手下鬼怪忽的冲将出来,獠牙几乎咬上他的脑袋。陈玄志吓得立刻高呼,“我说,我说!”

云秀诘问得不错。弑君确实不是件小事,若无共同的利害,淑妃一党还驱使不得他们。

促使他们结党的契机,是柳真人的丹药。

天子服食了柳真人的丹药之后,性情剧变,动辄暴怒,一暴怒就要打杀触怒他的人。最要命的是喜怒无常,根本没人能摸准究竟何事会触怒他、何事不会。

接连两人被天子杖杀之后,宦官们人人自危——昔日谁都想当天子近侍,如今却人人避之不及。

宦官们开始各谋出路。而宦官之间也是有朋党之争的。

天子性情剧变之后,对太子也越来越不假辞色。暴怒之下甚至责打了太子,已流露出废立之意。

素来同澧王交好的人,便想趁机怂恿天子废掉太子,另立澧王。素来同这群人交恶的,当然不愿令他们得逞。

于是后一群人便汇聚到太子身旁,自然而然的同淑妃一党走到了一起,开始谋划如何令天子尽快“暴卒”。

陈玄志这个小人物,便在此时成为天子近侍——他的前任是被天子杖毙的。陈玄志被推上死地,难以自安,很快便被淑妃、王卫清一党拉拢说服。

原本的计划是在天子睡熟后捂死他,但陈玄志太胆小了,几次没能下手。引起了淑妃和王卫清的不满。

陈玄志知道难以脱身,已有意向天子告密。谁知那日服侍天子服用丹药时,忽的大喊有人要谋害他,并认定陈玄志与他们同谋,呵斥人来拿住他。情急之下,陈玄志抄起绑帷帐的绳子死死勒住了天子……

“我弑君有罪。”陈玄志道,“可我只是为活命——比起那些为了皇位弑君的,我算什么!他们谋划弑君,可不比我是一时情急。”他看向天子的魂魄,状若癫狂,“陛下您还不知道吧?那柳真人也是淑妃安排的!他们早就在丹药中下了毒,纵使我不动手,您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他们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必要置陛下于死地,我又算什么东西?”

云秀问,“你说柳真人是淑妃的同党?”

“我亲耳所闻——太子被责打后,他们让柳真人加重毒量。过后又不放心,叮咛我务必今夜成事,逼我下手。”

云秀轻轻舒了口气。

她确实想过,天子被弑杀一事同淑妃、太子脱不开关系。可她一直以为淑妃的弑君之心,萌生在太子被天子杖责之后——她万万没想到,这位素来以贤良淑德著称的女子,竟这么早就有了杀人之意。

云秀抬手驱散了附着在残魂之上的灵力,天子的鬼魂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风里。

没了厉鬼在侧,陈玄志明显松懈下来,如烂泥般瘫坐在地上舒缓气息。

这种小人物,虽不招人恨,却也很难招人喜欢。虽难激发人的怜悯,可他若被杀了,也同样会令人感到不适。

云秀不由向身后看了一眼。

——景王李沅来了已经有一会儿了。最初他似乎想冲进来抓人,不知为何中途改了主意,令随从们离远些放风,自己则近前听墙角。出于某种并不善良的冲动,云秀没有阻拦或是拆穿他,而是放他近前。陈玄志的话,他应当都听见了。

云秀不确定,他听到这些话后是什么感受。也不确定待他接受现实之后,会不会杀陈玄志灭口。

——按照天家父子相疑的传统,应当不会吧。

“听你的说法——新皇即位,你该是有功之人才对,为何落得如此下场?”她又问道。

“……那一日除了我之外还有旁人在场,那人打晕了我。”一旦开始招供,似乎就没什么该说和不该说的区别了,“我一醒,他们就来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哪里知道啊?我就觉得一阵风冲进来,灯台凭空就抡到我头上。可我说出来,谁信啊!淑妃心思那么深,指不定疑我什么——万一怀疑我不肯招供是别有居心怎么办?再说,什么‘有功之人’,我就是个知道太多秘密的奴才,还弑君了。新皇都登基了,还留着我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