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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名为霍(127)+番外

作者: 昭彰君 阅读记录

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老天爷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折磨他的机会。

宇文无异不凑巧地在此时赶了过来,还未开口,就被楚是夜强行拖到一个恣意交谈也不会打扰到离秋的地方。

“阿姐她……”

“你还知道你有个阿姐?”楚是夜心头的怨气总算找到一个发泄的缝隙,“离秋受伤的时候,你就把她晾在一边,现在还跑来嘘寒问暖做什么!”

“我真不该让离秋单独跟着你,”楚是夜说着说着有些错乱,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生谁的气,“我不该让她一个人……”

宇文无异百口莫辩,他明白,他的痛差一点也会成为楚是夜的痛,空口无凭的话说了太多,到头来仍然护不住任何人。

他极为痛恨“对不起”这三个无力的字眼,可又总是不争气地说出了口,他之所以耽搁到现在才敢来见霍离秋,都是因为他迟迟无法说服自己——

无法接受一事无成,无法接受原地踏步,无法接受他人庇护。

楚是夜见他心如死灰,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冷言道:“宇文无异,如果你到现在都搞不清楚你是谁,你需要做什么,那我劝你不要再妄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当然,我也绝不会让离秋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无异被孤零零地留在原地,兀自审视着自己映在地上绵长的影子……

黎明很快来临,洛绍兮推门而出的一刻,楚是夜已经跪在门前许久——上一次他跪在这里,似乎还是为了请求舅舅不要卖掉娘亲和四个小姨。

然而眼下已经没工夫慨叹“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你肯定知道控制血灵反噬的法子,快告诉我!”

“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你不说我就不起来!”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我是在求你。”

123 同命

话语掷地有声,宛若在洛绍兮耳畔敲响惊锣,怔得他一时发愣,只好慌不择言道:“你管这些干什么!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

楚是夜跪着往前挪了几步,硬生生逼得洛绍兮向后撤离,他干脆出手揪住洛绍兮的衣袂,死活不肯罢休,道:“你只需要告诉我方法便是,其余的不劳费心!”

“你这孩子!”洛绍兮没好气地将他的手撇开,可来回拉扯时又难免回想起二十年前的事,再狠心的话到嘴边都吐不出来——洛神山庄的秋季向来多雨水,六岁的他也曾在此处跪了许久,染了寒凉的湿气,为此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只可惜娘亲和四个小姨还是离他而去,其后,这记仇又犟脾气的孩子索性跑去后崖来了个一跃解千愁……

洛绍兮因此悔恨之甚,单单凭着“他一定没死”的空头信念就派乾九寻了楚是夜十多年,如今重逢,又怎敢重蹈覆辙?

“血灵能使修炼者功力倍增,本就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你还想祭出的性命再要回来?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

楚是夜自然懂得有价有偿的道理,只是他的心也是肉做的,就算离秋自己有大义凛然要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他的心眼可赶不上这么大,舍不得就是舍不得,世间多少繁华乐事,既已对月起誓,如何能败在生死这一关上?

“我不管,能多活着总归是好事!”楚是夜摆明了不会听劝,让洛绍兮彻底明白他就是一个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的顽石。

洛绍兮长叹一口气,妥协道:“武宗血脉可与他人缔结血约,从此共享命格,彼此能相互感应……”

洛绍兮的这番话还没落个尾巴,楚是夜豁然起身,大有一种过河拆桥的架势,洛绍兮猜到他想做什么,急忙拦下他,责声道:“阿夜!你可想清楚了!为了他人舍弃自己一半的性命究竟值不值得!”

楚是夜从他咫尺之距的地方抽离出来,不假思索道:“按你的说法,离秋撑到三十岁,我若能活到七十岁,缔结血约后,我们两人便能一同活到五十岁,她就能多活二十年……二十年,足够了。”

“可你怎么不想想,自己少活了二十年呢?”洛绍兮差点就被楚是夜绕进去了,赶紧悬崖勒马,对他真是好说歹说也说不明白。

楚是夜不以为意,语气像裹着一块千年玄冰,凄寒道:“没有离秋,多活几十年都是了无生趣的,不要也罢。”

“你……”

“你是不是想说我大小事情拎不清?为了一个女子就随意胡闹,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我告诉你洛绍兮,我跟你不一样,活着不是为了贪图这几十年的绵长光阴,当然,也没你这个大义灭亲、忍辱负重的魄力……我只想看到每个人在外面磕得头破血流的时候,身后还有一个家,家里还有你珍视的人!”

楚是夜乌泱泱几句话将洛绍兮堵了回去,字里行间的情绪汹涌澎湃,让洛绍兮寻不见换气的缝隙,闷得胸口难受。

他洛绍兮已经享受不了如此厚遇了,哪怕被玄威揍得遍体鳞伤,回到洛神山庄也是前后寻不见人烟,孤零零地蜷缩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任外面天高海阔,也与他大不相干——然而这都是他自找的。

当他不得不冲着玄人谄媚一笑,将亲生姊妹悉数奉上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孤苦终老的结局。

洛绍兮侧过身去,不再碍着楚是夜的道路,这人一愧疚起来,看什么也都变得战战兢兢,生怕又行差踏错,要论铁石心肠,洛绍兮还真是比不上年轻的自己了。

东原掀起的波澜不过一时风光,洛绍兮这么多年来在玄威的使唤下将好人坏人都做全了,突然扛着战旗改邪归正,众人尚且不太适应。

百姓一向是还能吃上树皮根儿就绝对不会在当权者面前造次的,更何况东原富得流油,鲜少战乱,虽少不了剥削,却也没什么心思举旗,只能将对玄氏和洛家的鄙夷埋在心底,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巧妙的是,洛家在玄氏将东原嚼碎再利用的二十年后突然站了出来,一下子从卑微的走狗拔高到了卧薪尝胆数十年的英雄,百姓们对洛绍兮那叫一个高山仰止,平日什么乱七八糟的宽容恩赐都变成了忍辱负重的伏笔。

于是东原很快风平浪静,许多玄兵千里跋涉来此,早在东原生根发芽,就算要证明自己的忠义气节也无人知晓,拼死拼活也抵不上柴米油盐,索性安心随了洛氏。

只是百姓们唯恐玄氏起了什么报复心思,整天都胆战心惊,生怕睁开眼来东原狼烟四起,一片生灵涂炭,洛绍兮自然能体会这份忧虞。

然木已成舟,唯有一路向前。

霍离秋在养伤这段时间始终是昼夜难分,好似陷入一场深沉的梦,她感到温热的灵气游遍全身,躁动的血灵也被驯服妥帖,从此长眠。

恍神间,她久违地梦见了风雪江山图,只是这一次有些不一样了,远处的曦色没能破云而出,眼前依旧满目疮痍。

那人徐徐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她,霍离秋发现自己挪不开步子,像被钉在原地,将信将疑道:“无异?”

宇文无异没有吭声,将一身银色风袍从肩上解开,忽而一阵腥风将风袍刮至地上,染上斑驳血迹,霍离秋当即哑然。

“阿姐,我要走了,有件事一直瞒着你,现在也不必再瞒了……其实我和那位先生很早便达成了一笔交易,待我寻回渺渺,我就要回到湖岸势力去做那个举旗的人,现在渺渺寻不回来了,我也没必要继续逗留了……”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只要身边有阿姐你、少主大哥和叶前辈他们,我这辈子也无法长大成人,无法撑起自己的半边天……阿姐,我知道你想让我借助义军的力量,但这不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我无法心安理得地占用……”

“无异!”霍离秋见他在漫天飞雪间愈渐远去,终是挣脱所有的无力感,往前踉跄而去,可在她靠近的一瞬,眼前的少年换上一张可悲又可怖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