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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道不通(44)+番外

S擦去咳出的眼泪,嘴边那丝笑意兀自残留着,此时才如薄雾般消退。他略带迷惘地抬起头。

男人容色不变,从那张脸上看不出痛楚,或是其它任何情绪。何时开始动了杀念,为何又在最后一霎改变主意,旁人通通无从知晓。

S只听见对方清晰地说:“你今晚,就跪在这里吧。”

然后匆匆围上去的医生与护士便挡住了他的视线。

******

“想知道小F是怎么死的吗?”J小姐问。

“他被绑在一只椅子上,S就被绑在他对面。那个男人当着S的面,用一支针筒,把带艾滋病毒的血液注射到了小F的体内。

“那个人等了整整一周才放了他们,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等他们赶去医院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不久之后,小F开始头痛发热,上吐下泻,停止了声优的工作闷在家里。他的家人不知从哪翻出了诊断书,哭着求他搬出家门。小F无处可去,只得暂住在宾馆里。S片刻不离地照料他。那个男人甚至没去干涉他们,就像已经知道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女人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静夜里听来,如同宿命本身般阴森而苍凉。

“三个月后……小F在S眼前跳楼自杀了。

“你知道S那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他连死都死不成。那个男人把他困在家里,让人日以继夜地监视着。S不吃饭,就被强灌流质食物。S彻夜失眠,就被注射安眠药。后来S已经神经衰弱到无法自理,倒像是正遂了那个人的意——他只要乖乖躺着,任其摆布就好。

“可是S在慢慢死去。那个人看出了这一点,他当然不允许。S又被放了出来,开始逐渐接一点配音的工作。

“这一切,我当时完全不知情。他复出的第一天,我赶去见他……那样的S,我永远、永远都……”

女人停住了。

掌心的疼痛终于刺激了麻木的神经,G慢慢放松紧攥着手机的指节,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J小姐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找回声音:“其实我知道,S早就不想活了,却还被那个人的命令拴着。那个人……那个人得了肝癌,自己也时日无多了。他走了,S会怎样呢?”

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从那头传来。

“S会怎样呢?我无法设想……那时候,我怕他想不开,自欺欺人地跟他打赌,如果有一天我的作品动画化了,他就要去配主角。那么傻的赌约,他居然真的去兑现,我心里的害怕多过了开心,总怀疑他只是不想留下牵挂……

“然后,你就出现了。你说你喜欢S时,我不知道有多高兴……S提到你的时候,那些心情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眼睛里,你却没发现。他越关注你,就越有理由活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忘记过去那些事,把心交给你……”

她突然发怒。

“可是你,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那时我叫你等半年,现在半年都快过去了,只要那个人一死,S就自由了啊!

“你是怎么找到那间病房的?为什么非要知道他是谁?S拼命把你挡在这些事情之外,你却等不及要去送死!现在他认出你了,他原本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更何况现在死期将至!如果你也……S怎么可能经得起第二次?”

女人的叹息如一线烛光摇曳着,仿佛迅速衰老了下去。

“小G,你要怎么办?”

第36章 君心

你要怎么办?

……

几点星辰高悬在夜空,像人世之上独看千年的冷眼。

浓重的黑暗抽丝剥茧地淡去,天边泛起漠然的灰白,公寓楼的某处隐隐传来了人声。

枯坐在窗边的身影终于微微一动,像从禁锢的诅咒中解脱了出来。G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起身走向浴室冲了个澡,又打起精神吃了顿早饭,拎起公文包出了门。

今天要补录两集《Z》。在停播一期,又插播了一集女主角麋鹿的特别篇后,动画的剧情即将回归正轨,O也将会出场。换句话说,阔别许久的S要重回录音棚了。

因为出门实在太早,又绕过了高峰期,G到达时整座大楼都还是空荡荡的。一看时间,居然提前了整整一个小时。

然而自己还不是最早到的。

透过昏暗无声的楼道,他看见录音室的门边摆着一只轮椅。那道熟悉的人影正静静倚坐在轮椅上,微垂着头颅看不清表情。

G脚步一顿,仿佛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震慑在原地,那一步之重,怎么也迈不出去。

对方却已经听见动静,似乎迟疑了一下,转过头来笑了笑:

“门还锁着,先等一会吧。”

声音微哑,带着难以尽述的温柔与悲凉。

G缓缓地向他走去。鞋跟击地,铿锵的回音穿透了空旷的走廊。

“前辈。”

他走到轮椅前,看清了S的样貌。原本就单薄的身躯如今几乎脱了形,脸色更是苍白得透明。鬓角的黑发间竟已掺了几根银丝,触目惊心。

G强压下胸口窜上的那股热流,扯出一个微笑:“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啊,还活着,他还好好地活着……S抬头,神思恍惚地望着他,似乎没有听清:“什么?”

“您——”G视线稍移,“还是秋天,就要戴这么厚的围巾吗?”

这次S的眼神微闪:“是啊……稍微有点冷。”

G抬手就向他的额头探去。S躲闪了一下,G不依不饶地贴上去,手背触到前额,一片滚烫。

“您昨天还是去了医院,对不对?”他轻声问。“我打电话给您时,您其实已经在病房了,对不对?”

S慢慢垂下眼睑。

胸口的热流仓皇地寻找着出口。G绕到轮椅后面,推着它轻轻一转:“我有话要问您。”

轮椅被不疾不徐地推动着,S思绪纷乱,一时间连开口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只能任对方左右。

他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跪了整夜。起先小腿的伤处还不断作痛,到后来双腿都失去了知觉。他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地打着战,眼前的人影来来去去,耳边似乎有语声忽远忽近,却听不分明。他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另一间病房挂着点滴,床边站着那个男人的手下之一。

见他睁开眼,那手下沉默地抱起他放到轮椅上,推着他出了医院。

“他让我走吗?”S难以置信,试探着问。

“您的兄长昨天晚上休克了,目前还未苏醒。由于没有进一步的指令,我们默认一切照旧。”手下简短地回答。

左腿肿胀得厉害,脑袋也烧得昏昏沉沉的。他被一路送来录音室,那手下离去之前留下了一句话:“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请您不要让他分心。”

如同责怪淘气的孩子妨碍了正事。

讽刺的是,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只要按部就班、形同虚设地过完每一天,让对方一步步移交权力、安排后事,最后从容地离去,或许自己就能……自己就能……

他从未想完过这句话。

“前辈。”

S勉强收回涣散的神思,发现自己被推进了洗手间,G正回身关上门,又嗒地一声上了锁。

年轻人走到他面前,弯下腰,轻轻解开了那条围巾的结。

S心头一悸,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小G——”

那只手很热,或许是因为他自己的手太过冰凉。

G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无视S死死抓着自己的手,固执地一点一点抽开了围巾。

S颓然松手。

白皙颈项上,赫然印着青紫的掐痕。

G呆呆地盯着那些掐痕看了半天,突然一低头,吻上了S的脖颈。

S浑身一震,浑浑噩噩的脑海霎时间一片清明,只觉得皮肤似要被那双唇灼痛。G感觉到唇瓣所触的细微颤栗,忍不住伸出舌尖,细细地舔过一处掐痕,仿佛这样的舔舐能够消去那创伤。S慌不择路地向旁侧躲去,却被G握住了肩头。那力道并不大,他正要挣开,就听见年轻人耳语般低念:“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