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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道不通(49)+番外

“那就不绑了,我自己下去,你从大门出去就行了。”

“您没问题吗?”

“没问题。二楼而已,就算摔下去也不会有大碍。”

敲门声不依不饶地响着:“里面是有人说话吧,为什么不开门?”

G再不废话,径直爬上了窗台。

刚才看着S时提心吊胆,这会儿轮到自己,反而心中一片清明。G回忆着那警察的动作,不慌不忙地找到借力点,将身体的重心移向了水管那边。他紧紧抓着水管,一点点地往下挪去。刚刚找到一点窍门,冷不防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啊,那里有个人!”

G被喊得心头一乱,险些掉下去。他连忙攀紧了水管,一边竟还走神地想着S看到刚才那一下会是什么反应。

那喊声似乎又响起了几次,G再不作理会,控制着节奏爬到了地面。一转身,才发现那两名警察就站在身后,似乎是守在底下以防不测。不远处有两三个路人驻足围观。

“快走吧,”刚才从大门出来的警察说,“我走出来时那些人好像在召集更多人手。”

车子驶上了街道。G回头看去,没有见到那辆黑色轿车的踪影。他又不放心地看了许久,才确定那些人没有跟来。

S坐在他身边,也是直直地盯着后视镜。两人收回目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劫后重生的恍惚神情。

他们做到了,虽然方式并不潇洒,过程也不尽如人意。

在此之后,这样的事情还会有多少次呢……

“我们收到命令,把两位送到警局对面的那家宾馆。你们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也请让我们去拿。”警察说,“这段时间内请尽量不要出门,如果有急事,也请联系我们去接送。”

这是一家装潢奢侈的高级宾馆,内设大会议室和各种娱乐设施,平日里不时供各种领导人下榻。宾馆房间价格不菲,服务周到,更重要的是,安保措施齐全。隔着一条马路,警局几乎就在宾馆的正对面。

警察将他们送到大堂,记下他们的房间号后就走了,留下了一只姐夫托他们转交的袋子。

S的轮椅没有带出大楼,前台小姐笑容可掬地打了个电话,临时调来一只应急用的轮椅,送他们进了房间。

锁上房门,G将S扶到床上,又打开那只袋子看了看。里面是一只旧手机、一只充电器,以及……两只电击棒。还有一张姐夫写的字条:“遇事打我电话,如非迫不得已切勿动手。”

G放下袋子,先给事务所打了个电话,哑着嗓子称病告假,一迭声地道了五分钟的歉。

S那边就容易一些,他今天才恢复一点工作,因为病情反复,需要再修养几天。G在一旁听见S请假的理由,不禁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在发烧。

S挂了电话,朝他安抚地笑笑:“我带了药片。”

G默默替他脱去衣裤,盖上被子。S的小腿仍有轻微的肿胀,也不知道刚才那番移动有没有加重伤势。G用房间里的水壶烧了水,S服了退烧药和消炎药,很快昏睡了过去。

G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一片秋色,多云的天空渐渐黯淡下去,日已西沉。

第40章 宾馆

七点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S仍在昏睡,G没有开灯,摸索着打了宾馆的服务电话,叫人送来晚餐。没等多久便响起了敲门声,G走到门边,却先透过猫眼张望了一下。走廊上只站了一名推着餐车的服务生。

G仍旧不敢大意,只将门打开了一道缝。对方倒也不以为忤,彬彬有礼地递过了餐盘。

重新锁上房门,G苦笑了一下。那个人什么都还没做,自己却已是草木皆兵。

他走到床边,将餐盘搁在床头柜上,低头轻唤:“前辈,醒醒。”

S呼吸沉重,似乎睡得并不安稳。这个关节上如果病情加重,出门去就诊无疑又增加了危险。G探了探他的前额,触手是冰凉的汗珠,体温却已经降下去了。他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又唤了一声:“前辈。”

S缓慢地睁开了双眼,顿了顿:“小G?”声音竟有些急切。

G一愣,这才意识到四下一片漆黑,对方刚刚醒来,应该什么都看不见。他立即伸手按在S的肩上:“我在,没事。”

手下紧绷的肩膀闻声放松了一点。G转身去先拉上了窗帘,方才打开顶灯。暖黄色的灯光倾斜下来,S的脸上被映出几分错觉似的血色。G见他的额发都被打湿了,忙去倒了一杯温水,又坐到床沿上,扶起S让他靠在自己怀里。S从被窝里抽出手来想接过水杯,G却避开了那只手,直接将杯子凑到他的唇边。

S看了他一眼:“我还没到那程度。”

G毫无反应,权当没听见。

S让步似地笑了笑,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了半杯水。

S出了很多汗,衣服都粘在了背上。G去洗手间里拧了一条热毛巾,褪去了他的衣服。S已经不是第一次光着身体被他打量了,却依然有些僵硬。G一言不发地替他擦了身。

两人来得匆忙,自然没带换洗衣物。S脱下的湿衣服不能再穿,只得暂时裹着被子。

餐盘上放着两碗米饭,一荤一素两碟配菜,还有一碗清汤。G拿起餐叉,叉起一片蔬菜,理所当然似地要喂给对方。S无奈地看着他:“我不饿,你先吃。”

G不为所动:“我知道您没食欲,但身体现在需要补给。”

“至少让我自己来。”

“您没穿衣服会着凉的。忍一下,好不好?”

都快被当成孩子哄了,S面上更加挂不住,却也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只得张口吃下了那片蔬菜。G这才笑了一下,自己也吃了一口。

两人就这样慢吞吞地分食着,一时间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S摇摇头:“真的饱了。”

他食欲不振,G也不再勉强,又喂他喝了几口汤,便闷头顾自扫荡战场。S看着年轻人生机勃勃的吃相,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意识到的时候,想要掩饰起笑容,又觉得已经没有必要。

这时他想起了另一件事:“小G,你怎么会跟警局牵扯上关系?”

“我没告诉过您吗?姐姐和姐夫都在警局工作。如果没有他们,我这次说不定真会束手无策。”

S低下头:“你……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G模糊地觉得被表扬了,不由抬头看着S一笑,紧接着又板起脸:“前辈有什么立场说我?您可是黑帮出身。”

S微微变色:“我不是……”

“开玩笑的。”G忙说。

“不,”S摇摇头,“我真的不是什么黑帮出身,那个人……哥哥……也不是。”

“嗯?”G很是意外,“这跟我听到的不一样。”

S似乎组织了一会语言。“父母只是普通商人,卷进了黑道的交易里,意外丧命了。”他最终言简意赅地说,“那个人……哥哥原本也逃不过的,却被他们的头目,一个女人,收养了。那个女人死后,哥哥就继承了她的位置。”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整件事情。G却能猜到这三言两语背后的血雨腥风。

没有靠山、无力自保的孤儿,凭什么被杀人无数的头目收养?G不是傻子,当然不会相信什么善心大发的鬼话。联想到那张美艳得近乎魔魅的脸,不难想到其中的龌龊。所谓的收养,恐怕……是包养才对。

被杀害父母的仇人包养,又以男宠的身份存活下来,单是想象就已经令人头皮发麻了。而那个男宠最后竟然还“继承”了高位,这中间有多少挣扎,多少算计,多少堆积成山的尸体,旁人永远无从知晓。

但那又如何呢?再惊人的手段,再残忍的力量,最终也不过是随着肉身凡体归于一抔黄土。

G只关心一件事:“您呢?您又受了多少苦?”

S只觉得心脏被针尖狠狠扎了一下,原以为冰封的血液汩汩地涌了出来,烫得他直哆嗦。

他被写进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里,这故事中却没有他的位置。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受了多少苦。从来没有人注意过他是怎么活下来,又该怎么活下去。那个少年死后,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在呼吸。活着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习惯,不需要原因,也不需要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