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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人造女神(19)

路程很遥远,夜魂走得不算快,甚至还在迂回着前行。我能猜到他是在躲避教会的追踪,经过这一段时间他已经发现按照之前的行程,教会总是像早就准备好似的守株待兔,所以他立刻换了一种策略。

我的力量断断续续有所恢复,但又很快消失,在心底里觉得这大概和灵魂锁链有关系。在力量恢复的时候我没对夜魂动过手,他能觉察到我掩在斗篷之下的身躯里蕴藏的力量,我也能觉察到他神经在紧绷着,时刻警惕着我突然动手。

但是我没有。

我们的位置似乎颠倒过来了。

劫持者不明白被劫持者在想什么,被劫持者却几乎对劫持者的想法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日穿过一片沼泽,阴沉的天空难得晴朗,月光从明净的云端外照射着大地。这边的月光隐隐泛着血色,斯图亚特曾告诉我说这是因为地狱力量影响的结果。沼泽那端有一幢破败的木屋,走近看了才发现是一座遗弃的教堂。夜魂毫不忌讳地走了进去,我感到有趣,所以说道,“你今晚要在这里休息么?”

“是。”夜魂已经走入了小教堂中,教堂斜上方破了一个洞,带着淡淡血色的月光从里面照射进来,形成一个光柱,夜魂恰好走到了中间。

“你就不避讳一下吗?”我看着夜魂的背影问道。

“为什么?”夜魂路过月光,然后走进了教堂阴影处,一旁的烛台倾斜了。

我走过去扶起烛台,捻起一朵圣火将蜡烛点亮,影影绰绰的烛光在教堂里闪烁着,我注视着烛光说道,“你的剑斩断如黑夜般死寂的岩石……”

夜魂转过身看着我,他空洞的瞳仁里倒影着烛火,这让他看起来似乎有了不少生机。

“意外么?”烛台在他突然暴涨的黑暗气息中融化了,我的手垂在半空,恰好是在月光光柱中。莹白的指尖似乎绽放着细微的光泽,我看着自己凌乱的掌纹,静静发问。

“意外。但想到如果是你的话,也没什么可以意外的了。”他说前一句话的时候在看着我,在说到我的时候却把目光移到了烛火上。

我走到了莹淡的月光中,抬头看着破洞中的一方星空。小教堂顶上绘制着光明神话的图案,在祭坛上恰好破损了,所以祭坛盛着一方潋滟的星空。我看着上方,说道:“我可不是解释一切的理由。我连自己都解释不了。”

“很难有人能解释的了自己。”夜魂说。

或许是因为在一开始被我反驳甚至点破的缘故,他倒也没一味的继续摆出那种劫持者的姿态。

“我不是人。”我闭上眼,眼前浸入一片黑暗,那片水一般的星空似乎直接出现在脑海似得,幽幽地发着水凌凌的冷光,然后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也不是人。”

“您真可怕。”夜魂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我闭着眼微微地笑了,“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正是因为对,所以才可怕。”夜魂回答。

“你不是第一个说我可怕的人。”我摇头,“我不懂你们为什么都拒绝真相。”

“因为世界上有的不只是对和错。”夜魂说。

我睁开眼看着他,他也正看着我。

我在他的目光里读出了更多的东西,他的身上依旧笼罩着烟雾一般的黑暗,地狱的力量在他的躯体内燃烧着,但他的眼神却表明着他不仅仅是一个恶魔。

我一开始说的是对的,他没有欺骗和伪装,他只是用法术封印了一部分记忆,那时我所接触的夜魂是真正的夜魂,是在教会图书馆里写诗的那个圣骑士。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走到他面前仰起脸看着他,他也低头看着我,我笑了笑用手触碰了他脸颊的轮廓,“即使这样,你仍不会放走我,你仍会遵循地狱那边的所有命令。”

夜魂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不是无法回头,而是你觉得那不是回头。就像你没有躲着教堂一样,那只是种回忆,虽然不至于剥离感情,但仅仅作为调剂品罢了夜魂。”我笑了笑,给他整理了下他的衣领,然后说道,“你说,我说得对吗?”

“你说得对。”他又不对我用尊称了。

“夜还很长。所以你讲一下你的故事吧。”我说道,“我猜那一定很有趣。”

“为什么?”夜魂说道。

“因为我想听。”我说,“不可以么?”

夜魂闭了闭眼,开始说他的故事。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记忆是相见的一种方式。

——纪伯伦

像夜魂这样的人当然有很长的故事,那故事即使不动人但一定也会很曲折。年少时成为圣骑士的一员,然后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诗人说爱情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诗人也说信仰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那当爱和信仰冲突的时候……“我明白了信仰有多脆弱,也明白了爱情有多脆弱。”夜魂说这话时表情很冷漠很肆意,他冷灰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最最寒冷的星光,然后他说,“没有什么是坚不可摧的。”

“但你仍然活了下来。”我说道。

“是的,我仍然活着。”他低下头喃喃自语,而后他的唇扭曲成一个嘲讽的微笑,“感谢光明神,我仍然活着。”

“你是应该感谢。”我抬眸看着他,“因为其实生命才是最脆弱的东西。因为有了爱和信仰,所以她才能继续存在下去。爱和信仰给你阻挡了死亡。”

“收起你蛊惑信徒的那一套。”他冷冰冰地打断了我的话。

“抱歉。”我口头虽然说着抱歉的话,但我的表情却是相当的敷衍了事的,“我习惯了。”

夜魂闷笑了一声。

“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破败的小教堂似乎能把记忆都蚕食掉,歪倒的烛台和雕像散落在瓦砾间,断壁残垣在月光下哭泣着。外面的风声似乎是幽灵在轻轻哭泣,这座教堂被风霜雕刻,被雨水洗刷,被时间毁灭,被岁月诀别。

最终他遇到了我们,倾听了两个从出生起便注定是敌人的两个人——或者都不能称之为人的故事。

“我很想念斯图亚特。”最后,我这样说道。

于是教堂开始倒塌,大片大片的乌云笼罩了夜空,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一片黑暗。

“你的故事原来比我的故事更乏味。”夜魂说道。

若是平常人看来,我们的故事都是曲折的、有趣的。可夜魂这样说,我也是打心底里赞同的。

“所以也只是故事而已。”夜魂又这样说道。

我没回答他的话,这场黑暗来得突如其来,是沉浸于深海的那种感觉,我们彼此都看不到对方。

我抬头看着应该是天空的方向,淡淡地说道,“神说,这世上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厚重的云层仿佛被撕裂般从中间分开,月光从中笔直地倾泻下来,洒满了我们的全身。夜魂的身体仿佛能将这些光都吸收进去一般,他整个人在月光中看起来像幽深的海。

对于这一切夜魂好像并没有意外,他的眉微微紧蹙了一下,而后说道,“我好像明白你是什么东西了。”

“真是无礼的言辞。”我挺直了脊梁,冷笑了一声,随后说道,“您说是么?地狱之主。”

“的确,这样的称呼对一个女士而言的确太失礼了,伊兰迪尔。”稚嫩的童声就在耳边响起,但却隐隐约约回荡在整个天地间。夜晚的黑色仿作烟雾般扭曲起来,在最黑暗之处凝结成一个男孩的身体,或者说是躯壳。

伊兰迪尔,这个名字,翻阅过教会典籍的我大概是知道的,夜魂果然曾是一个声名显赫的人啊。

“很高兴在这个迷人的夜晚见到同样迷人的您,来自光明的女神。”那个男童有着精致的面庞,但他的脸上确实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我也很高兴在这里见到您……路德维希冕下。”当我叫出他的名字时他从原地消失了,下一秒已经出现在我的面前,身后拖着长长的黑色烟雾,这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亡灵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