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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割磁感线(14)

作者: 许温柔 阅读记录

民警查完客房下来,总经理安排盛骁带着前台、客务和厨房所有接触过客人的员工配合调查。

盛骁开了一间小会议厅,民警将几人分开单独问讯:“我刚才看房间里有餐车,这个人在你们店里点了早餐?点的是什么?”

“应该是海鲜意面和蛋糕。”盛骁回答,同时拿值班电脑,调出西餐厅的挂账明细。

警察对着IPAD拍了张照,又看看盛骁,皱眉道:“海鲜啊。”

海鲜易引发食客过敏,有的人只要一吃海鲜就犯病,有人则是吃的海鲜越新鲜越容易出现不适。另外,明泉的海产品年日均采购量约为200公斤,其中难免有可能出现极个别不新鲜的,食客食用变质的海产品也会发生不良反应。其中有一部分症状如腹泻、呕吐等难以第一时间确定发病原因,故一旦涉及海鲜,餐饮部极为敏感,毕竟食客自身体质导致过敏和食材问题导致的食物中毒责任差距可是天壤之别。

盛骁至今不知1213的客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全力配合,他一看民警的眼神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主动说:“同志,咱们店执行的是成品72小时留样制度,您可以取一部分留样带走检测。”

民警提出先去厨房看看情况,盛骁便叫上了小乐。

二人走出几步远,盛骁总感觉背后少了点什么,回头一看,小乐还站在会议室门口。

“小乐,走啊。”他回头叫道。

说话间,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这小子平时上班玩手机、值班睡大觉、像兔子一样从园林窜出来的景象同时浮上他眼前。

盛骁问:“你留样了吗?”

小厨师深刻而充分地贯彻实施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千年古训,见周围人都看向自己,愈发向后退了两小步:“我没、没留样……等等,我先打个电话……”

“……”盛骁瞪大了眼,和民警异口同声问:“打给谁?”

西厨房的这小子,心理素质贼差。

《食品卫生法》和《食品卫生规范》的相关法规要求重大会议或超过100人的聚餐活动必须留样,样品存放时间在48小时以上,而百翔的SOP标准更为严格,单独开灶皆需留样,每样菜保留成品100g以上,留样保存时间72小时以上。由于留样的这一部分成本已计入菜品零售价格,所以厨师必须按照标准程序操作,否则违反酒店规定,要接受处罚。

这小子没留就没留样吧,即使不符合店内标准,回来挨罚就是了,还远不至于违法违规。他和客人无冤无仇,连名字都不知道,难道没留样谁就会说他蓄意谋害客人吗?只要没做过还能说不清?老老实实地跟警察说不就完了?

非要当着警察的面,先给他妈打个电话,导致他越不配合民警越是起疑盘问,差点当场把他摁住。

盛骁坐在警务大厅的连椅上,和“忠诚为民,公正廉洁”八个大字对视了几个小时,身体的各项机能按照生物钟已经进入休眠模式了,但隔着冰冷庄严的铁门,不知小乐在里面笔录做得如何,他怎么也睡不着。

期间有女警过来提醒他附近有小吃店,午饭可以在那解决,但他出来得匆忙,没带手机也没带外套,更没带钱。

又冷又饿的盛骁心想:如果他有权限,哪怕现在接待活动再多、餐饮再招不齐人,他都不想再看见这个小厨师了。留着这么个人在西厨房,早晚要坑了沈俊彬。

过了一会儿,民警见他冷,把警务室连接后院的门关上,打开了空调。

大厅的温度缓慢上升,在他昏昏欲睡之际,铁门“咣”地一声开了:“行了,你们回去吧,有事儿的话我们会再联系你,注意保持手机畅通,及时接听电话。”

客人昏倒的原因并不难查,送到医院不久便检查出是因服用安眠药过量而休克。后来家属赶到医院说清了缘由:客人与男友争吵,情绪激动,后来其男友意识到情况不对,反复致电客务,要求打开房门查看客人情况。

昨晚的客务部值班是个小伙子,不能独自敲女客房门,于是喊上了前台的小茹,才有了早晨那一通电话。

那位女客后来情况究竟如何了,家属并不愿意告诉酒店。盛骁猜测应当没有生命危险,否则家属早就大张旗鼓地来找事了。

万幸,虚惊一场。

至于海鲜意面里的海鲜,通常情况下,那么一点儿量还不足以致敏,但因为不符合操作规范险些使酒店处于被动地位,内部的自检和处罚避无可避。

所有部门主要负责人在会议室里坐了一圈。

大概是在盛骁去派出所的时候做过介绍了,沈俊彬也在列。

盛骁早已做好了背锅打算,身为夜值经理,所谓原则上对整座酒店负责,意思就是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先追究他一个“监管不力”。

他上来先自打五十大板,痛彻心扉地将今天的事故归结为自己工作疏失,主动要求停发占工资20%的效益奖金一月,并在下周一全店例会上做检讨。最后他顺便提了一嘴,作为在店工作将近三年的老员工,西厨房的小乐犯错次数实在太多了。

人力老总点了点头,示意对这个员工如何处理他会进一步考虑。

“那今天这件事就先这么决定?”分管副总沿着会议桌挨个看过去,看到沈俊彬时开口问道,“沈总,你这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几个小孩说话颠三倒四,写的字根本没法看,行政办的秘书帮忙整理打印出来了事件经过书,沈俊彬在旁坐着一边听盛骁唱大戏,一边翻了翻勉强看看。

“嗯……”沈俊彬道,“有一点儿吧。”

副总:“你不用客气,有问题请直接讲。”

“各位应该知道,按照管理公司规定,留样时需有第二人在场监督并且签字,证实留样的有效性,否则视同无效。按照小乐的过往工作来看,还没发生过明显有悖于标准的事,而这次……”沈俊彬貌似困惑地摇了摇头,看着手里的经过书,“如果不是夜值经理突然把吧台值班叫走了,他也不至于找不到第二个人给他签字。其实吧,凌晨五、六点钟,和空的餐车停在楼层布草间相比,还是吧台有专人接听电话更重要啊。”

虽然昨天他一见盛骁立刻记起自己当年的心境,但昨晚回去之后他对着镜子自问了一番:假如以他现在的年纪、现在的阅历,两人再回到管理公司北京总部的宿舍,在那种场面下初次相见一回,他还会不会跌进同一条河里?

答案是:绝对不会。

盛骁这个人,他的吸引力是低端而肤浅的,他所有的魅力已都写在脸上,人们所见到的即是全部,除此之外他连价值一分钱的内秀都没有。像这种段位,只能骗骗十几二十岁还不知道人心险恶为何物的小孩儿,而他,他早已知晓了人情凉薄,就从北京的那一天早晨开始。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偶然的事,所有的事情都是必然发生的。虽然距离小学已经很遥远了,但是沈俊彬依稀记得他的小学老师曾经教过他们,回顾英雄和烈士们的一生,人们能总结出一大堆在他们在成长过程中的英勇事迹,绝不止最后扬名立万的那么一桩壮举而已,而汉奸走狗也绝不是偶然成为叛徒的,翻阅他们的一生,亦能发现许多偷鸡摸狗或是杀人放火的劣行,他们的所作所为总能精准地符合身处时代所定义的劣质下品。

同理,在现在这个年代,如果一个人能忘恩负义一次,足以说明他的本质就是一个卸磨杀驴的小人。窥一斑而知全豹,在盛骁的一生中,绝不会只做一件事翻脸不认人的事。

沈俊彬认为自己没有顾及这种人的面子的必要,对盛骁每一分每一秒的纵容,就是对其他保有善良美德的人的不公,就是对酒店利益、管理公司利益的侵害,任他滋润地过一秒钟,一千万公里之外就会有一个好人蒙冤含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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